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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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真有些后悔自己诱惑谢灼开口。
  是殷商的废墟吗?
  王昶能想到的,谢灼自然也能想到。
  她勉强笑了一下,“这个消息有用吗?能不能救下我师姐?要是没用,我再想办法,你别给别人说了……”
  王昶摇摇头,没说话。
  谢灼有些拿不准,他这是答应不说,还是没用的意思,但王昶好像十分紧张似的,转身便要进府。
  谢灼拉住了他。
  “怎么了?”王昶有些不耐烦。
  “……她会有事吗?”谢灼目光躲闪,小声问。
  她没有明说这个“她”是谁,可是王昶极快地领会了她的意思。
  “不会。昆仑卿上怎么会有事?”
  王昶先是一怔,随即恢复了镇定,温和地笑了起来。
  他轻轻移开谢灼拉着自己袖子的手。
  “谢姑娘忘了吗?谢挚的义母是渊止王上,老师则是孟夫子和云宗主。她怎么会有事?”
  “还是多想想瓷君子吧。放心,她很快就会被释放的。”
  第154章 接风
  惶惶不安整整一夜,谢灼感觉躺在床上仿佛在被油煎,如坠烈焰之中,而走路却像真正踩在梦上一般,每一步都是虚浮的。
  好在第二天一早,师姐便回来了。
  谢灼在惶恐不安之余,长舒了一口气。
  ……王昶没骗她,他们果然释放了师姐。
  她正准备去寻宋念瓷,刚推门出去,便看到了谢挚。
  “谢灼!你好呀!”
  谢挚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显然因为宋念瓷的归来心情很好,是这些天里少见的开心欢快。
  “……你,你好。”
  谢灼不自然地别过脸去,不愿跟她对视。在这种时候,她格外不想见到她。
  “走呗!”
  她正要寻个借口躲开,谁料谢挚直接过来拉住了她的手,邀请她道:“到红山山谷去吗?枫叶开得可漂亮了,整座山都是红的,像火一样!”
  “去那干什么……红山不是一年四季都是红的吗?那里的枫叶永远不败……”
  谢灼还没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就已经不自觉被拉着跑了起来。
  “宋师姐回来了,我们大家给她在那办了个小聚会,给她接风洗尘!”
  谢挚牵着她一边跑一边笑,“我知道你肯定也很想宋师姐,所以我就来请你啦!”
  “……你是傻子吗?”
  看着那少女神采飞扬的侧脸,谢灼心中没来由地涌上来一股酸涩低落,咕哝着说。
  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谢挚还要对她好。明明她之前都那么说她了……
  她以为谢挚会永远讨厌她,再也不跟她说话的。
  “嗯?你说什么?”谢挚没听见她的话。
  “没什么。”谢灼摇了摇头,“你跑慢点儿!”
  一路出了书院,奔至红山山谷,在一颗极为高大的枫树下,摆着一个简单的宴席。
  其余人都已经来齐了,正围在数张小桌子拼成的长席边团团坐,桌子上满是珍稀鲜美的佳肴仙果,香气离得好远都能闻见,还摆着不少琼酒,有人已经喝开了,正端着酒杯浅抿。
  还有灵鹿在红云似的枫林之中探头探脑,显然是被这甘芳的酒香吸引而至,吕射月大笑着解下背着的赤红酒葫芦,斟了一碗唤灵鹿来喝。
  灵鹿犹豫半晌,终于还是不能抵抗住诱惑,过来低首浅啜了一口酒液,当即四蹄乱打,到处乱碰,浑身散发柔润珠光,显然已经喝醉了。
  “嘿!吕射月!你把人家灵鹿灌醉了!”白令芳在旁捧着玉如意吃吃笑,乐不可支。
  “这是上好的仙酒,对这灵鹿来说一番造化,我平日都不舍得喝呢!”吕射月反驳她。
  见幼弟眼巴巴地伸长脖子盯着酒葫芦瞧,姜契拍拍手,令众人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笑道:“诸位!今日我们是为了给瓷君子接风洗尘,饮酒要适度,浅尝即可,可不要过饮失态啊。”
  小皇子蔫巴巴地垂下了头,食月犬愉快地甩了好几下尾巴。
  小主人现在还太小了,不能喝酒,它对姜契的提议很满意。
  大家都到齐了。
  谢灼怔怔地想。
  可以说,现在歧都之中剩下的大部分少年天骄,都在这里了——聚集在红山山谷中的小小一处开阔地。
  而这里的一些人,显然更多是因为谢挚而来,而不是因为宋念瓷。
  师姐还没那么大面子,谢灼很清楚。
  “快坐呀,怎么呆住啦?”
  谢挚见她发呆,干脆将她拉着引到宋念瓷身旁的空位坐下,“宋师姐可想你啦!你们俩多说说话,多说说话……”
  顺便临走时还揣走了大呼小叫的彩笔,免得它吵闹,打扰了她们说话。
  ……她这是在撮合她们吗?谢灼有点难以相信。
  这是主位,她们身边没什么人,很清静。
  谢挚的确安排得相当细致,考虑得也周到。
  “……师姐。”
  在桌下拉住宋念瓷的手,谢灼轻轻地叫了一声,侧身过去细细看她的面容,心中便是一酸。
  “你瘦了好多……本来就那么瘦,现在还更……”
  “没事的。别难过,好么?”
  宋念瓷摇摇头,对她安慰似的笑了笑。
  谢灼一呆,发觉了不对劲:“师姐,你怎么忽然说话了……”
  修炼言灵的修士,是不能轻易说话的。
  宋念瓷为她将面前的酒杯倒满,又将她爱吃的果子移到近前,这才答话。
  她很轻松的样子:“之前不说话,是因为说话会减损言灵的效力,现在用不着言灵了,也就不用忌讳那么多了。师妹,你吃点果子吗?这个很好吃。”
  “……不用言灵了?什么意思?”谢灼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师姐的话。
  宋念瓷原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见谢灼一直追问,这才放下筷子,温柔而又无奈地一笑。
  “我心魔已生,从此修为再难寸进,修行之途,已经终结了。所以言灵,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那你以后,要怎么……”
  “浣熊长老请我去给它帮忙,我以后,便可能不再是书院的弟子,而是书院的助手了。”宋念瓷答得很快,显然已经将这话在心里排练过。
  “师姐……”谢灼失神地喃喃叫。
  师姐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啊,她从小就立下志愿,要接夫子的班,成为五州的下一位圣人,夫子也将她当亲传弟子悉心培养。
  她是中州第一天骄,十六岁那年,甚至可以独身一人去西荒太古战场探险并安全而归,所有人都毫无疑问地相信,她会是中州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带领中州的修士们走向新的荣光。
  可是现在,师姐作为修士的生命,却已经结束了。
  宋念瓷的神色但是很坦然,眉宇之间没有什么失落沮丧,更无阴沉戾气。
  她轻声道:“小师妹,不要为我难过,修士虽然做不成,但我还可以留在书院继续学习的,能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在藏书阁帮忙也很好,这同样也是一种贡献。”
  “诸位!我们一起来敬念瓷一杯吧!庆祝她平安归来!”
  姜契率先举杯,“契素敬佩瓷君子的为人,这一杯,愿为足下压惊。”言毕一饮而尽,奉杯请众人看。
  吕射月亦笑着为自己斟满酒,并未多说,只是叹道:“瓷君子是真君子,小剑仙是假剑仙。”一口饮完杯中酒,虽然含笑,眼中却有泪光。
  心魔说起来其实颇为奇怪,有人恶贯满盈还是不会生心魔,有人一生行善,只是稍稍踏错一分,便会心魔丛生。
  这与修士的道德感和性格有很大关系。
  而宋念瓷恰好是个正直得将近古板的人,她不能接受自己手上染上同伴的血,即便从本心来看,她也是受害人。
  所以此次神墓之行,只有她受到的影响最大——其他人纵使愧疚,但也没有到生出心魔的地步。
  所以吕射月才说,宋念瓷是真君子。
  她与宋念瓷并没有怎样熟悉,可还是来赴了这场聚会,这不仅是因为谢挚请她,更是因为惺惺相惜之情。
  修行之路多磨折,跨境难如登天,赫赫有名的中州第一天骄,就这样倒下了。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宋念瓷的修行之路已经断绝,余生都只能停滞在脉种境界,寿命也不能再有增长,而他们显然个个都至少有仙人之资,日后的人生,自此便截然不同了。
  数千年后,他们仍是仙人,执掌一方大权,外貌不变,青春不改,而宋念瓷或许已经化为了一抔泥土。
  这其实也是一场送别宴,大家都心知肚明。
  连白令芳也收了平日的嬉笑姿态,郑重地敬了宋念瓷一杯,“今后多加保重,宋木头。不要多思虑,要开心一点。”
  谢挚跟宋念瓷举杯互敬,眼眶已经发红,“宋师姐,你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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