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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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禁闭百年或许都是轻的,可怕是废修为之后被赶出宗门,那可就成为真正的废人了!
  至于云宗主,他根本就不相信她会屈尊纡贵地因为这种小事亲临——自从在入门典礼上曾远远地望见过那飘若谪仙的一角白衣之外,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
  听说云宗主厌烦俗务,一心修行,极少在宗门之内露面,也很少插手宗门琐事,至多只是做些重要的决定,今天大概也仍旧是这样。
  来中州之后,他们这些往日的大荒天才们四处碰壁,除过像蒲存敏那样天赋极佳,被长老看中带走亲自教导,或者像鸾吟芝、骆燃霄那样,族中长辈有人在天衍宗中担任职务,其余人在宗门的经历都不太好。
  中州人对西荒人的歧视无处不在,不仅表现在师兄师姐若有若无的打量眼神里,无意间的嘲讽调笑中,也体现在宗门生活的方方面面——
  “西荒人?恐怕修为底子不太好,精深的术法先放放,跟着外门弟子一起去打基础吧。”
  峰主已经算是温柔宽厚的人了,但她还是下意识说出了这样的话。
  大荒少年们都被教训得飞快成熟起来,少了过去的神采飞扬,多了郁结颓唐,或厌世嫉俗,或谨小慎微,还有的像钱德发一样,人生头一次学会了谄媚奉承。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散发着莹白光辉的殿顶,感觉中州的天像一座山一样,往下压着他,叫他喘不过气来。
  真是……灿烂洁净的殿堂,也真是……高高在上的中州。
  钱德发现在才明白了父亲的苦衷——之前在大荒,他总是看不起父亲对牧首大人点头哈腰,可是现在,他对师兄师姐们,逢迎得不是更厉害、更胜一筹吗?他的骄傲被他在泥水里踩碎,吞到了肚子里去。
  正当他神思恍惚之中,执法长老便已快步走到了殿中,眼中和衣襟之上都隐隐有雷霆闪现,那是雷法大成的证明。
  他威严地一抬手,大殿上的神兽脊骨主梁中顿时涌现无穷雷光,数不尽的神兽虚影在众人头顶盘旋飞舞,发出阵阵雷音,仿若巨钟敲响,令人耳鸣目眩。
  “伤已验毕,供词也已一一听取,开始判决!”
  执法长老的声音并不大,但在神通的作用下响彻了整片山巅,修为薄弱的弟子甚至因为这道声音而内脏巨震,涕泗俱下:
  “昆仑卿谢挚,上前跪下!”
  “这话说得奇怪,我为什么要跪?我不跪。”
  谢挚上前一步在殿中站定,神色镇静坦然,“我于人皇陛下处受封昆仑卿号,身为大周的卿上,除见人皇之外,皆可不跪,长老莫非不知道这规矩?”
  上方的荀长老脸色微微一变,攥紧了手指。
  他当然并不是不知道受封之人皆可不跪,但是,昆仑卿这个封号让他本能地轻视,在他心里几乎不成其为正式的封号,以至于忽略了谢挚还是一位卿上。
  非常年少的、出身西荒的卿上。这在大周还是第一位。
  但被谢挚当着这么多宗门弟子的面指出来自己的错误,让他颇为下不来台,有损于他执法长老的威严,让他日后如何主事?
  这样想着,荀长老的神情更阴沉了一些,浓眉好像刚浸透了冰水一般。
  “但是,在皇威之外,还别有例外之处,谢卿上可知道?”
  “挚愿闻其详。”
  中年男子稍稍前倾了身子:“我听闻谢卿上是由云宗主和孟夫子共同教导,那么你便也算是半个天衍宗的弟子,而一入我天衍宗门,不论在外界的身份如何尊贵,都需要遵守宗规,即便是皇子皇女,亦须遵从。”
  “宗规便是——”
  他眼中猛地迸发莹蓝雷光,声音提高数倍,整座殿宇都在随之颤抖。
  “入雷罚殿,皆须跪拜!”
  荀长老在滚滚音波中暗蕴大神通,如真正的雷霆一般直冲谢挚而来,要强行将她压伏!
  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谢挚即便肉身坚韧无双,但也无法抵挡,她被压得浑身骨骼咯吱作响,嘴角溢出鲜血,但却仍在硬抗,坚持不下跪。
  “小挚,你别跟荀长老作对了,他让你跪,你就跪吧……”
  钱德发急得落泪,上前来拉谢挚的衣角,“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求你快跪吧,你的骨头快要断了!”
  谢挚正要对他竭力笑笑,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忽然如同卸下来一座巨石一般,身上猛地一轻,荀长老施加给她的神通术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熟悉的暗香裹住了她,一只仿若白玉削成的手自后面揽住了谢挚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本尊倒是不知道,荀长老在外时有这样大的威风。”
  冷淡地说完这句话,云清池才将怀中的少女细细看了看,目光便怔住了,“……怎么伤成这样?”
  谢挚之前斩杀金睛兽时便浑身已经浸透了血雨,之后教训天衍宗众人时为让自己占理,更是打人之前先要拿对方的兵刃划一道自己。
  这样一番下来,她形容极为狼狈,连脸上都沾满了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衣服,看起来比殿中所有人受的伤更重、更惨烈。
  更遑论方才荀长老还意图示威,将她货真价实地逼出了内伤,咳血不止,便让她看起来更加苍白脆弱了。
  云清池的脸色沉了下去,当即取出一枚光华灿烂的丹药令谢挚服下,“吃掉这个,伤很快就会好的。”
  又旁若无人地低声问:“可疼吗?”
  谢挚连忙应:“不……不疼的……我——”
  “是吗?不疼?”
  谢挚正要点头,宗主便轻轻地按了按她腰间的伤口,少女本能地痛嘶了一声,便知道坏了,捂住嘴巴不敢说话。
  “这就是你的不疼。”宗主收回手,淡淡地道。
  “我……”
  宗主好像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
  谢挚不知道该怎么分辨,只好小声安慰她:“这些都只是皮肉伤啦……您不必担心……我之前受的伤,每一个都比这更重呢!”
  “那是之前。”
  云清池神色不动,只是握着她的手,低声道:“遇到我之后,当不一样的。”
  谢挚脸红了,捏着衣角垂下头,悄悄看一眼白衣女人,不再说话了。
  宗主说得对。之前和现在,的确是不一样的……
  之前也没有人跟她说过这话。
  “见过宗主!”
  上方的荀长老早已匆匆走下殿来,毕恭毕敬地对云清池深深行礼,“只是处罚不听话的弟子而已,怎么连您也来了?雷罚殿是杀伐之地,您洁若霜雪,这真是……”
  他撩起眼睛看了被云清池护在身后的谢挚一眼,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分明……宗主冷淡如冰,厌恶俗事,不论是对谁都不假颜色,怎么他看起来,宗主待这西荒少女还颇为亲近不同?
  至少宗主从未揽过宗门其他少女的腰身,亲自喂谁服过药,她更多时候,甚至连弟子看都不会看一眼,更遑论肢体接触。
  云清池云宗主从未有过弟子,此次竟然收谢挚为徒,令中州结舌瞠目,人们纷纷议论,或许是渊止王上用人情相请,云宗主不能拒绝这位贤王的托付,这才勉强答应收下谢挚。
  他原本以为,宗主心中定然是厌恶谢挚这个强加于己身的麻烦的,之后仔细观察,见宗主一月有余也没有传唤谢挚入宗门拜访,他于是更加肯定了这一猜测,因此方才才敢如此对待谢挚,对她刻意施压,希图以此得到宗主赞赏。
  如往常一般,他当然也有按照惯例邀请宗主前来执法峰观刑,但宗主从未来过。
  可是今天……
  荀长老额上滚下汗来——看来,他这次,或许奉承错了地方,得罪了人。
  云宗主还握着那个西荒小卿上的手呐。
  云清池扫视过殿内横七竖八、满脸伤痕的两拨人,抬腿往上首走去,“荀长老?为本尊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
  荀长老连忙躬身跟在女人身后,开始解说。
  他恭敬地总结道:“……经查,便是谢挚打伤了这十余人,当然,其他人也有责任——”
  云清池截住了他未尽的话。
  “可我看她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她是怎么打伤的他们呢?想必是别人伤她在前,她不得已,这才防护自身的。”
  她望了下方众人一眼,“总之,一验剑痕,什么便都知道了。”
  “禀告宗主……!”
  荀师兄在下方听到这话,心中大感惶然——倘若要查剑痕,当然会是他们获罪!
  他顶着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往前膝行,“是她……是她拔出我们的剑自己划自己,不是我们动的手!更何况,更何况她也动了兵刃!”
  “是么?”
  云清池看了看身旁略显心虚的少女一眼,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是道:“她动了什么兵刃,你为本尊讲来。”
  “是一颗竹笋!”荀师兄见宗主应声,当即大喜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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