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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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熊爷爷,就这些啦!”
  她终于选好了自己要读的书,小心翼翼地踮脚放在高台之上,请浣熊长老察看。
  坐在高台之后的浣熊长老推推眼镜,伸出黑色的小爪子翻阅谢挚选的书,越看越满意,笑着捋了捋胡须,“《五州游记三百年》,《殷商史探微》,《上古神兽琐忆》,《符文演推》……”
  “噢?这里还有一本?老夫看看是什么——”
  看清被少女特意藏起来的小书封面之后,浣熊长老方才还在欣慰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良妻十诫》。”
  “夫子把这种书收进来干什么!那个不正经的老头子!老夫跟他拼命去!”
  浣熊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义愤填膺地地竖起了尾巴,将那本小书按在爪子下拍了拍,连胡须都在一抖一抖,“你也是,怎么连这种书也能翻得出来?你来红山书院不为成良才,难道是为成什么良妻?哼!真是岂有此理!”
  “我……”
  就是、就是恰好看见了,觉得有点好奇,顺手就拿起来了嘛!没想到夹带在本大部头里还是被长老发现了……
  谢挚又心虚又羞窘,连忙低头认错,“对不起!浣熊爷爷,我不该乱读书,我知道错了……”
  “我要告诉夫子去,叫他好好管管你!”
  浣熊长老余怒未消,又非常痛心疾首,抱着手臂继续训示羞愧难当的谢挚,“小孩子家家,不要整天想着什么情情爱爱,吾辈修行之人,当以道义与大爱为心中所向,你可晓得?”
  “晓得,晓得!”
  看着认错态度十分良好的少女,浣熊长老这才感觉没那么生气了。
  它一提长袍跳下木墩,“跟老夫来,老夫为你亲自挑选一些合适的功法!再不要想什么良妻了!”
  细细地问清了谢挚的修为境界和宝术符文,浣熊长老思索片刻,便挥动爪子令藏书阁的无数颗树木都哗哗抖动起来,仿若风吹叶响一般,数本书籍飞舞着飘落下来,精准地落到了长老的爪心。
  “给你,拿回去好好研读罢!”
  浣熊长老将小爪子背在身后,讲述了给谢挚这几本书的理由,“我观你天赋卓绝,甚至可与神兽天骄比肩,但修为进速太快,恐怕根基不甚牢固,日后易有缺憾。”
  它介绍道:“今日老夫特为你拣选《磐石无转经》一部,乃是上古石神的传承,也是你们雍部定西城的遗蜕主人,与你颇有渊源;又兼《百回炼心咒》一卷,乃是东夷佛陀的无上心法,也是我中州千年前在正音之战中得到的战利品,这两本书可以助你修行根基坚固如石,心境安稳澄静,于你甚为合用。”
  这严肃正经的浣熊长老虽然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吉祥物,但其实眼光极为毒辣,精准地点出了谢挚如今修行的最大问题所在,又对藏书阁中的书籍分布烂熟于胸,为她精心选好了合适的功法,简直相当于将修行的正路直接给她点出来,果实任凭她取拿,对谢挚帮助极大。
  至少光凭她自己找,在藏书阁里再徘徊一百年,谢挚也一定找不出这两本书。
  谢挚感激地冲长老深深鞠躬,“谢谢您!我如今正缺少这样的功法呢!”
  “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言谢!”
  被欣赏的弟子如此郑重感谢,浣熊长老不禁暗中自傲,得意地翘起了小胡子,还不忘说教,“你只要少想着做你那什么良妻,老夫就宽慰至极了!”
  话还没说完,长老眼前一黑,便感觉自己被莽撞热情的人族少女蹲下来抱在怀里拥了拥,甚至还亲昵地拍了拍它的背,“我记住啦!您的教诲,我一定不忘!”
  “爷爷再见,下次我来阁里给您带糖果吃!”
  谢挚放开它,抱着书卷欢快地跑出去,站在门口冲浣熊挥挥手,还甜甜地笑了笑。
  “……哼。”
  长老被她这一抱,连浑身的绒毛都炸起来了,身形直接膨大了一圈,显得分外可爱滑稽。
  它唠唠叨叨地抚平衣服,戴正眼镜,这才背着爪子往自己的木墩上摇头晃脑地走。
  “老头子这次收的弟子,真叫人一点都不省心……还是全都得靠老夫!”
  接下来谢挚便又多了一项新任务,便是学习参悟浣熊长老为她选的功法,用功起来常常日夜不休,变得比之前更加繁忙了。
  “小挚?最近修行怎么样,可有遇到什么疑难吗?”
  孟颜深笑呵呵地推门进来,看到谢挚案前的厚厚一沓书,还有推演符文的各种图纸,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一些。
  “夫子,您来啦!”
  谢挚连忙起身行礼,腼腆地道:“目前还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等我有不解之处了,一定会问您的!”
  “好!”老人极欣慰地弯下腰,点点少女的鼻尖,“我们小挚真聪明!”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谢挚跟孟颜深也熟悉了许多,知道了夫子的性情和习惯。
  身为五州之中最德高望重的圣人,孟颜深极为渊博多才,君子的六艺,他全都会,并且是精通,在乐器上更是格外好——姜既望的琴就是他亲自教的。
  他的学问很好,但不喜欢卖弄,尤其讨厌掉书袋,说那是“不说人话”,还很爱讲俏皮话和非常冷的笑话,往往听笑话的人没被逗笑,他自己倒先笑得止不住,眼角的皱纹都深深地弯起来。
  身为圣人,孟颜深当然也早已脱离了凡尘,但他仍旧如凡人一般吃饭睡觉,饭食极简单,只是些朴素的疏食菜羹,但每餐前都会庄重地行祭礼——所祭的正是太一神:没有她,便没有人族的今天,人族也就不能安坐用餐。
  这祭礼之前原本是五州的人族所共同遵守的,但如今极少有人从旧礼,在中州更是尤其如此,周人信天而不信神,更加注重实际——神明的时代毕竟是早已远去了,现在的人们只自豪于自己的伟力。
  又因为太一神属于神族,为破除对神圣种族根深蒂固的迷信和崇拜,历代人皇都在刻意淡化她的贡献,试图书写人族自己的历史,因此太一神在人族中的地位便更加尴尬了——在大荒还能好一些,中州人根本不尊敬她。
  此外,孟颜深还很爱喝酒,但从不多喝,不讲究酒的名贵与否,酒品也很好;又极爱弹琴鼓瑟,也很重视教授学生们音乐,命弟子们每人都要至少学一门乐器,说这是寓礼于乐,以情化人。
  谢挚选的乐器便是萧——她于音乐上其实并不怎么懂,只是想以后牧首大人弹琴的时候她可以在旁合奏一二,或许就可以让牧首大人不那么思念亡妻了。
  对自己这个新收的小弟子,孟颜深也很上心,会耐心细致地询问她的学习生活,在谢挚结束适应红山书院的一月长假之后,他也例行前来与谢挚聊天闲谈,问过她的志向。
  “小挚,你有什么志向?”
  老人和蔼地拍拍身边的蒲团,示意谢挚坐近一些。
  红山书院每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都会有这一问,方便孟颜深了解学生的性情,为他们制定今后的学习计划。
  “我吗?”
  谢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的志向可能不是很大……夫子您听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这又何妨?随心言志而已,姑妄言之。”孟颜深笑着捋须摇头。
  少女低下头认真地思索片刻,终于眼睛亮晶晶地开了口:“夫子……我没什么大出息,只是想着能得到圣药,带给碧尾狮和雨姑姑,之后趁年少周游五州,四处看一看,长长眼界,寻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跟她共度一生,就觉得已经十分好。”
  孟颜深笑道:“这不已经是很好的志向了吗?”
  饮下一口酒,他又问:“那你觉得什么是仁,什么是勇呢,小挚?”
  “仁……”
  这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谢挚皱眉想了半天,才谨慎地道:“仁,便是心怀大爱,救助天下众生,您觉得对不对呢?”
  孟颜深不置可否,只是接着笑问:“那么,勇呢?”
  这个问题谢挚觉得能比仁简单一些,她想了想,循照着自己之前的经验,问:“猎别人都不敢猎的灵兽,去别人都不敢去的地方,为道义甘抛头颅,这算不算就是勇呢?”
  “不然,不然。”
  孟颜深伸出手来摇了摇,笑道:“如那市井少年,衔刀提拳,逞凶斗勇,或溅血三尺,两人皆亡,看起来英勇无畏,好似英雄,你道他是真英雄么?他岂是英雄!只是小儿无知,年少轻狂罢了。空空误了一条大好性命,流了许多不值当的血。”
  “仁勇二字,实则不可分割,无勇之仁怯弱,无仁之勇暴虐,故仁者必勇,勇者必仁,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老人的目光里多了些悠远,轻叹道:“你知道么,小挚?在这世上,还另有一种不仁之仁,不勇之勇,往往做的时候为常人所不能理解,但那才是真正的大仁大勇,非今人所能及。”
  “您说的是太一神吗?”谢挚敏锐地发觉了圣人心中的感伤和悲凉,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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