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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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还好,还好,没有很明显。”谢挚一本正经地说。
  知道谢挚已经看出来之后,蒲存敏也就不瞒她了。
  她很苦恼地垂下头叹一口气,“接下来我们马上就要前往中州,你将进入无尽藏的机会送给了我,因此我较其他人还要额外再走早几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真怕——”
  她失落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临行前向师父表露心意。
  现在说嫌自己太小,说话没有分量,不能使人信任;可是若现在不说,去中州天衍宗之后又不知要修行到什么年月,届时即便功成名就,成为可与师父并肩的一方大能,但会不会又太迟呢?
  何况……她也不知道师父对她是什么感情。越思量蒲存敏便越感到自己的心像坠了铅块一般,渐渐地沉下去。
  诚然,师父待她是再好不过了的;但是那并不一定就是道侣之情,更多或许只是师父对弟子的爱护和宠溺。
  是她生了妄想。
  “别灰心呀……小葡萄,你喜欢你师父就去大胆追求啊,这有什么不好?”
  身旁的少女拉住了她的手,诚恳地道:“即便你师父不喜欢你,你也须把自己的心意向她剖白清楚再走,这样也不至于留下遗憾,是也不是?”
  何况蒲江兰也不一定就不喜欢小葡萄嘛——谢挚回忆了一下紫衣女人三句话不离“阿蒲”的模样,觉得蒲存敏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可她是我师父……”
  被谢挚的鼓励所打动,蒲存敏的心稍稍往上扬了扬,但还是很紧张,“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谢挚打断了她,认真道:“咱们这又不是中州,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什么纲常啊礼法啊,光听就烦也烦死了,你可不要跟我说这些。”
  “我只知道,若是喜欢人就要大胆前去追求——旁的我也不懂,但我觉得,我想的这样就很对,没什么错处。”
  谢挚煞有介事地为自己的观点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有道理。
  “……明白了。”
  蒲存敏思索良久,一整衣袍站起来,朝谢挚认认真真地施了一礼,“此番真是多谢你。小挚,你果然是很懂情爱,存敏受教了。”
  “嗯嗯,可不是嘛……我也觉得——”
  谢挚满意点头,听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嗯??”
  她震惊得结巴:“我、我怎么就很懂情爱了?”
  她可是连爱慕之人的手都没碰过,怎么蒲存敏说得她好像有八十个道侣一般!这话要是让金龙姐姐听到了,可怎么让她交待!
  谁料蒲存敏比她还困惑,“可是鸾吟芝说你已经成婚了。我想,你比我小,但成婚却在我前头,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
  ……啊,她真的得好好跟鸾吟芝打一架才行!她怎么到处胡说!谢挚又羞又恼,“才不是呢!我只是、我只是许了亲事而已,还没有正式地……”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挚整张脸都全红了,低着头好半天也没说话。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回过神来,红着脸把蒲存敏往门外推,“总之,总之,我也不是很明白什么情爱!你你你还是好好地跟你师父告白去吧,不要再来问我了!”
  不顾蒲存敏还想继续求知,谢挚一鼓作气地关上门。
  什么大荒第一天才,明明就是个大笨蛋!呆葡萄……笨葡萄……烦人死了。
  脸上烫得厉害,谢挚按着胸口试图让心不要跳得太快。
  都怪蒲存敏,忽然来说什么情爱……
  她“啊”了一声,非常懊恼地扑到床上去,拿被子裹住自己的脸,只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
  要不然,她也就不会想起来金龙姐姐了。
  第103章 果实
  牧首府的饮食很清淡,而且十分不规律,因为它的主人姜既望常常忘记吃饭——饭食也好,睡眠也罢,她早就已经是可以远离这些凡人还必要的活动的真仙了。
  但是,一旦姜既望记起来的时候,她总还是必定会嘱咐厨子做一些饭食,好使府里有些生机和烟火气;
  尽管做好饭之后她自己并不怎么吃,而只是静静地在桌前闭目坐一会,再使人将食物端出去送给其他人。
  虽然不必进食,但做饭总还是能带来一些热腾腾的气息,让府里不那么孤寂,也让王侯贵人们不至于飘飘荡荡地飞到云端上,而离民众太遥远。
  这是她妻子教给她的话。
  她的妻子,一个讲话柔声细语的温婉女人,在外面时非常尊敬她,好维护她作为王的威严;但一回到府中,情形就反过来了,姜既望完全顺着她。
  其实她们相识本也是很普通的故事,没有什么荡气回肠之处,一切都很平常:在姜既望及笄时,她的母皇为她举办庆礼的同时也给她选好了妻子,一个家世、人品、相貌都很合适的姑娘。
  “既望,你来看——”
  年少的姜既望心中有些茫然,但人皇已经将她领到了地方。
  那里站着一个同样不安的少女。
  姜既望呆了呆,转瞬之间,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她从小在红山书院跟着九轮圣人孟颜深学习,红山书院可以说是整个歧大都、乃至整个中州里风气最为自由开放的一个地方,学生们甚至敢于当众议论批评当世最有权势的人物——人皇陛下和长生世家的家主。
  那么自然,在这里长起来的姜既望心中也藏着许多自由叛逆的种子,塑造了她的思想和性情。
  她看上去,仍然和其他深沉圆滑的皇室子弟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心里知道,她又与他们是那么不同。
  完全不同。
  姜既望对自己说。
  她极渴盼着能够自己做主,但她又知道自己绝做不了任何主:人皇说什么,她就只能照做——她不仅仅是一位母亲的女儿,而更多的是一位君主的臣子。
  何况她的母皇是一位雄韬大略的皇帝,而一位雄韬大略的皇帝往往也有着独断专行的性情,从不能容忍他人违背半分自己的意志。
  “以后,她就会是你的王妃。”
  母皇很平静地这样说,向她介绍未来的妻子时的语气与谈论一个物件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姜既望看了一眼那紧张中含着羞涩的少女,跪伏下去,“儿谢恩。”
  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办呢?也只是谢恩,谢人皇恩罢了。
  跟姜既望预料得一样,她的成婚非常快,而且场面很大,来的客人也多极了。
  皇室宗亲自不必说,红山书院算是她半个家园,孟夫子特地带着她所有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来为她增添喜气。
  难得的是白泽圣地也亲派了使者贺喜,天衍宗的新任宗主云清池,一个近年来如大星一般夺目耀眼的绝世天才,被世人称作“冷情冷性第一,寒心冰胆无二”的年轻女人,也来赴了宴,以此表达天衍宗对姜周皇室的尊敬。
  甚至于长生世家中地位最为尊崇的谢家,那位总是称病不出的盲眼家主,也带着那个凶名赫赫的妖刀刀灵前来出席。
  虽然她只是来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但也代表了谢家的态度。
  但姜既望心里清楚,他们之所以来,并不是为了她,只是因为她是当今人皇的长女。
  人皇陛下的寿数已经很大了……近百年来,人皇的修为一直不能进步,并且似乎将要到陨落的地步。
  姜既望将这件事看得很清楚,但她心里却很宁静,半点也不在意,并不跟她的兄弟姐妹一般,显出难耐躁动的模样。
  她已经决心不去搅入皇位继承的纷争之中,而暗自计划去遥远的西荒当一个将军或者牧首——早在红山书院的书籍当中,她便已十分为那些记载描述而心驰神往:
  像那风土人情各不相同的星罗十六部,流淌不息的天恩河,埋着神祇遗骨的太古战场,铁兽脊背般起伏千里的万兽山脉,昆仑神山上居住的金发神族,还有那神族的弃兽,美丽骄傲的碧尾狮……
  这一切的传说,一切的景象,都使她年少的、渴望自由的心感到一阵激动的战栗。
  最重要的是,西荒人朴实而又善良,是一群纯粹热心、赤忱单纯的好人,那里没有中州式的阴谋诡计,更没有什么暗流漩涡、明枪冷箭,她极盼望能在他们之中得到真正的休憩与安宁。
  但是现在,她不能轻易脱身,姜既望攥了攥衣袖,又慢慢地松开。
  因为她有了妻子,她不再能一走了之了。
  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妻子,她想。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清楚——只记得里面有一个桃字。
  夫子爽朗地笑着来跟她碰了一杯酒,姜既望连忙弓下身,将自己的酒杯放在老人的杯沿下首——这不仅仅是出于遵守礼仪,更是因为孟夫子是一位真正的宽厚长者,他的学问品行没有一个不让她佩服。
  她看待他,就像看待自己的爷爷一般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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