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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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谢挚一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继续慢慢地说了下去:
  “可是你现在机缘巧合逢得大运,前遇玉牙白象教导,后探万兽山脉得宝,修行之途一片光明,翠微却再也留你不住了——她知道,你一定会离开白象氏族,去定西城,去中州,去世间其他繁荣昌盛的地方。”
  “不、不是的!”
  谢挚终于忍不住反驳她,“我会回来的!我只是……我只是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我二十岁之前,我一定会回来陪族长!我……”
  她有些激动,说着眼里竟在闪烁泪光,又哽咽着勉强拭去泪水。
  祭司骤然点透了她——她之前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族长当初听到她讲述自己的经历时神色如此复杂……
  族长那时,恐怕便已经预料到她终有一日要离开她了吧?她该有多难过啊?
  “恐怕你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一定呢。”祭司笑了笑。
  “外界不比白象氏族这样民风淳朴,万兽山脉的灵兽虽然凶恶,但其实大多也是性情单纯的;我知道灵兽们私底下有句话说,对人族最狠的,往往却正是人族本身。”
  有落寞的神色在年长的女人脸上一闪而过,又很快地消逝了。她轻轻地叹息呢喃道:“人情翻覆,仿似波澜;白首相知,尤要按剑。”
  “你被翠微保护得太好了,不晓得行走在人世间有多么艰难。”
  “……那为什么阿英就可以出氏族去,你却从来不对阿英说这样的话?”谢挚含着泪小声问。
  她一直都觉得祭司不喜欢她,这才处处与她为难讽刺。
  “为什么,你当真不明白么?”
  祭司的目光很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冷酷得无情:“你与象英不同——象英年少老成,胸怀野心,天生就是出去闯荡的好材料;你呢,重情心软,单纯好骗,不惯为自己图谋,说句实话,我实在是不看好你。”
  谢挚还待再问,突然被祭司一把掐住了脖颈——
  白发女人毫无征兆地压低身子逼近过来,手掌一点一点收紧,将少女纤细的脖子掐得发出咯吱的响声,谢挚对她完全没有设防,被骤然掐住脖颈抵到了墙壁上,想挣扎抵抗,却根本没有作用——祭司将她抓得极紧,让她动弹不得。
  再过一两刻,她浑身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下来了。
  窒息极快地将她的神智拖得消失不见,她耳朵里一片轰鸣,眼前蒙上了黑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肺疼得好像要炸开来,但祭司注视她的眼神却始终冷静漠然,并没有因为她的惨状而收手分毫。
  小狮子见状愤怒至极,运转起符文就要跟祭司搏命,但又被轻而易举地挡下一切攻击,随手丢到一旁。
  祭司原来竟然这么强吗……
  生命的气息自谢挚身上飞快地褪去,她已经到了彻底晕厥的边缘——她知道自己这一晕过去,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她有些恍惚地想,原来她的结果竟是这样:不是为侠义而死,也不是为亲友而死,最后竟然是死在自己一片信赖的祭司手里——
  在谢挚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祭司松开了掐着她脖颈的手。
  谢挚像一块破抹布一般跌在墙角,浑身发抖,不停咳嗽,眼前还是有飞蛾状的黑影盘旋,一时半会根本看不清东西,蓄在眼眶里的生理泪水这才来得及落下,狼狈极了。
  小狮子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不停舔舐她的脸颊,试图为她分担一些痛苦,急得呜呜直叫。
  “擦擦吧。”祭司丢给她一条手帕。
  “你方才感觉怎么样?”
  女人蹲下身,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是不是很难受,很震惊,很恨我?因为你差点死在自己信赖之人手下?”
  谢挚的喉咙痛得像吞下一块炭一样,她委屈又害怕,蜷缩着哭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只是让你提前体验一番以后的生活罢了。”
  祭司站起身来,“倘你决定不走,那倒还好;倘你一心要走,翠微必不会拦你,我自然也不会阻拦。
  她抖了抖衣袍,背过身去:
  “但你要明白,一出白象氏族,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没有人再会宠着你,护着你,万事都要靠自己,是名震五州还是死如枯骨,是修及仙王还是求进无门,今后就全看你自己了。外面的人要杀你,可不会向你解释一个为什么。”
  她弯下腰捡起药臼,语气里忽然含了一丝笑意:
  “你看你,之前敢这样大胆地对我发脾气,不正是说明,其实你骨子里还是相信我不会真的拿你怎么样么?我想或许你还是喜欢我的。”
  “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那么我便送你一句忠告罢——”
  女人笑着拍了拍谢挚的脸,“绝对不要轻信他人,嗯?”
  祭司离开了,房屋里只剩下她跟小狮子。
  许久许久之后,谢挚才勉强站起身,抱起来担忧不已的翡翠小狮,轻轻地摸了摸脖颈处,那里还在隐隐作痛。或许现在,她的脖子上已经是一片青紫了。
  祭司下手太狠了。有那么几刻,她觉得祭司是真心想要杀掉她。
  。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挚一下子安分了很多,也不跟着火鸦到外面到处玩了,只是乖乖地跟象翠微呆在一起,跟她寸步不离,到哪也要跟上,弄得象翠微惊奇不已。
  她捏了捏少女的脸颊,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忽然转性了?嗯?不是说屋子里闷,嫌烦,呆不住吗?”
  “嗯……可我想跟您呆在一起嘛……”谢挚撒娇。
  于是年长的女人便神色柔软地笑。其实她也挺喜欢谢挚跟她呆在一起的。她年纪长了,越来越珍惜跟重视之人相处的机会。
  “族长,你别让我嫁人好不好?我不想嫁人。”趁着气氛好,谢挚小声开口。
  象翠微为她编辫子的手顿了顿,又很快恢复平静,“怎么忽然提这个?你离婚配的年纪还差几年。”
  大荒十六便能成婚,但其实十三四岁便成婚的人也不在少数,二十还未婚的男女更是极少。
  谢挚生得漂亮,虽然身形较大荒人长得矮小娇弱了一些,不合大荒素来崇尚高大矫健的风气,但也很受欢迎,到象翠微这里为自家儿女求娶谢挚的人也不在少数。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象翠微极敏锐,对谢挚更是十分了解。
  “没有……”
  谢挚扭着手指,低下头不敢跟她对视,“我就是,自己忽然想到了……”
  “没说实话吧?”象翠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是不是氏族里有人向你说些什么怪话了?”
  她以为氏族里有人向谢挚告白。
  其实仔细想想,谢挚嫁给白象氏族的人也不错——知根知底,叫人更放心一些。
  她之前甚至还想着直接将谢挚许给象英,反正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亲密无间,象英的性子也沉稳可靠,是可以托付之人,只是后来她私下里观察,发现谢挚完全还一团孩气,对象英只是亲近喜欢,并没有半点涉及情爱之意;叫来象英委婉地问过,象英也只是说自己只拿小挚当妹妹看待,并没有儿女私情,她也就只能作罢了。
  “哎呀,反正就是不想嫁嘛!您可不能不要我!”谢挚干脆扑进女人怀里,蹭来蹭去试图绕开话题。
  祭司先前的事情她不敢跟象翠微提——她知道象翠微虽然尊敬忌惮祭司,但若是谢挚因为祭司而受了委屈,她也一定会去找祭司问个清楚的。而谢挚不想那样,她怕族长吃亏。
  象翠微果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头发,“又说傻话了。我怎会不要你?”
  “什么时候都要我吗?一直都要我?不论我日后做了什么事情,变成什么样子,您都要我吗?”
  她语气还是撒娇似的软绵绵,但其实已经暗暗地抓紧了象翠微的衣角。族长会怎么答她?她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
  “自然是都要的。”
  象翠微神色温柔,“你可见过哪个母亲嫌弃过自己的孩子?我虽然不是你亲母,可你知道,你我之间实比一些亲生母女还更亲厚些,是也不是?”
  “您待我真好……”
  谢挚鼻子发酸,眼泪悄悄滚落下来,又被她赶紧擦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报答?你只要平平安安地好好长大,于我来说,已是最好的报答了。”
  象翠微松开她,忽然便一愣,向来稳重威严的一族之长头一次露出慌乱模样,“哎哎,怎么了这是?你怎么哭了?”
  她找了好半天才在身上找到一条皱皱巴巴的手帕,替谢挚擦拭眼泪,结果少女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真想永远跟您在一起不分开,也不长大,您一直这么疼着我……”谢挚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象翠微哑然失笑,“就为这个哭啊?”
  真是傻孩子。世上怎么会有人不长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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