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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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跑腿呗,还能干嘛。”梁露又把话题给绕了回来:“我临走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喂猫,但是她帮我喂了,人还挺好的。我还说等我回来请她吃饭呢。”
  梁思琪彻底无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终于,对面一直不说话的温语槐开口问:“你们要一起吃饭?”
  “对啊,我准备今天晚上请她出去吃。”说完,粗神经的梁露终于也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迟钝地问了句:“怎么了吗?”
  温语槐没挂在脸上,浅笑一下。
  “没事。”
  梁露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又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但旁边的梁思琪感觉不妙,这人很少笑,笑起来基本就是怒极反笑了。
  就在这时,服务生把菜送了过来,打断了谈话。温语槐展开面前叠好的餐巾,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察觉到了梁思琪紧张的目光,她反问;“看我做什么,吃饭吧。”
  “嗯嗯吃饭。”
  总觉得情况不妙。
  梁思琪家里的长辈大多都是公务人员或者是教师,清水衙门的知识分子,温饱有余的中产家庭。她当初保研出国经济上也稍显吃力,但是跟温语槐相比,她也算是衣食无忧,好太多了。
  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抓了一手的好牌,还有像温语槐这种单枪匹马,踩着一路的泥泞长途跋涉走到这里的人。
  刚到国外的时候,温语槐除了全额奖学金还有平时打工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又刚经历分手,每天就是拼了命地学习和工作,刚开学就把未来几年要做的事情给规划好了。
  梁思琪看着就觉得可怕。
  本来身处异国他乡就很容易感到孤独,再加上学业压力,她都觉得自己的天空够灰暗了,为了省钱给家里减少负担,经常去超市买一些即将过期的打折食品,经常深夜写论文崩溃大哭。
  但是看到像是一个不停转的机器一样的温语槐,梁思琪隐隐担心她的精神状态,觉得对方多少是有点疯魔。
  温语槐似乎把时间效率压榨到了极点。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地离开合租的公寓,裹着围巾和大衣早出晚归,只留下一道沉默的门。
  那个时候梁思琪实在是想不通。
  她甚至想,难不成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软弱敏感,总是情绪内耗吗?
  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她跟温语槐做同学完全感受不到两个人在性格,心智方面的差距。可是一旦出国,就立刻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是一个起点发出的两条射线,越往前走,差距就越是悬殊。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了。
  温语槐停下脚步,顿了一下,却并没有赞同她自我贬低的想法。“其实不是你性格内耗,大家背井离乡,情绪崩溃挺正常的。”
  梁思琪问:“可是你怎么好像没什么事情,比我沉稳多了?”
  “崩溃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当时她的回答是这样的。
  梁思琪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初的错愕震惊,她看着温语槐,对方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结论。
  温语槐大概是觉得她还需要一些安慰,又耐心地给了一些回复。“其实能去北京上大学,对我来说就等于是背井离乡了,跟你出国差不多。所以我经历第二次的时候会稍微适应一些。”
  而且,她并不是现在就不崩溃了。
  “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好很多。”温语槐想了想,语气稍微有了些情绪波动,“如果遇到无法消化的事情,很多时候我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太好,就不会让自己停下来。想那么多没用。”
  梁思琪真佩服她壮士断腕一样的魄力,“怎么说?”
  “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其实大家很多时候会过于自信,甚至是自负,觉得自己是教育体系里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出来的天之骄子,但是实际上,每个人都会碰到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付出再多也只不过是感动自己。就只能接受自身的无能。”
  她说话的时候,有种平静的绝望感。好像早已经被什么东西击溃,悄然无声地承担破碎。
  梁思琪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因为最起码在国外留学的生活,温语槐过得很顺利。平步青云一般。越是竞争激烈的地方,她越是能跟其他人拉开这种无法弥合的差距。
  但是她却像是承担了巨大的痛苦一样,呈现出一种自虐般地沉稳疏离。如果不惩罚似地用繁重压抑工作节奏来填满自己的生活,她就无法维持平衡。这份痛苦就得不到消解。
  接下来的日子,温语槐还是能出色发挥。
  她相当聪明,这份脑力足够让她用最快的速度摸清楚这里的社会规则,早早地积累优势,在全世界顶尖的投行也能如鱼得水,从同龄人当中脱颖而出。
  渐渐地,梁思琪也很清楚应该跟谁混,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没有那种披荆斩棘的魄力,亦步亦趋地跟着温语槐一起实习,工作,创业也毫不犹豫地加入进去。
  直到留学的第二年夏天,她们正在曼哈顿工作,同期实习的一个同事租下中央公园旁边的一间豪华公寓,那里的租金是4万美金,折合人民币大概是28万一个月。
  这个行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问题,也有挥金如土的消费习惯,大部分人奉信人生应该及时行乐的理念。同事要说举办派对,邀请大家一起过去。
  梁思琪记得就是那个时候,温语槐开始不对劲。本来答应要过去,但是那天晚上她却突然临时买机票回国了。
  一连消失了接近一个星期。
  梁思琪还以为她是临时出差,但是没想到某天晚上正在睡梦中,突然间接到了温语槐的电话。
  罕见地,温语槐居然开口跟她借钱。
  如果不是听到了对方声音,梁思琪差点以为是接到了诈骗电话。首先,温语是绝对不会借钱的那种性格。更何况她们这些人当中,工作赚钱最多的就是温语槐,怎么会需要借钱。
  梁思琪睡意全无,确认了一眼电话,皱眉问:“你什么情况?”
  温语槐说得很简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家里出了事,欠了很多钱。”
  梁思琪摸不着头脑,“谁家?”问完脑子里就有了答案,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从来不会提起的那位前女友。
  温语槐并没有回答,只是承诺:“我会尽快还给你。”
  深更半夜,梁思琪理了理思路,想了一下,清楚了温语槐这是在干什么。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不会是把自己的积蓄全都给她了吧?”然后才会有现在这出,这么清高的一个人,跑来张口借钱。
  对面只是沉默。
  梁思琪也了解她的性格,能说出来必然是深思熟虑,不会再改主意了。她索性也不做无用功再去劝导。“需要多少?”
  温语槐也报出了一个她接受限度里最大的一个数字。
  大半夜爬起来给人汇款过去之后,梁思琪真是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打算等温语槐回来之后再好好盘问一下。谁料等到人回来的时候,对方却是一脸旅途奔波的疲惫。
  “你跟她……什么情况,她怎么跟你说的?”能让温语槐这么义无反顾地把积蓄给她。
  温语槐真的很累,眼睛干涩还泛着红血丝,脑子胀痛。她卷起衬衫袖子,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用热毛巾敷着眼睛。
  “我没见到她。”
  梁思琪更加不懂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看着眼前疲态尽显的人,她想要安慰,似乎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空气凝固沉重,稍微靠近温语槐,她好像能够隐约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巨大的茫然跟痛苦。梁思琪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旁观这两个人的爱情,她发现自己的逻辑已经无法理解,理性毫无用武之地了。
  温语槐明明是个头脑聪明,事业成功的人,她为什么会沉溺在已经死亡的感情关系里。这两个人似乎总能抽出无尽的精力和耐心去折磨彼此。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但是恍然间想起某次在图书馆里翻到一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爱不适合娇惯者,爱适合战士。
  估计也只有她们这种人,才有这样充沛的精力去爱,去伤痕累累。
  出于人道主义关心,梁思琪给温语槐热了点饭菜。选择不去打扰。回到房间里和上门,梁思琪却还是对这件事保有好奇心,她也是特意去看了新闻,才在某个版面上看到一则报道。
  南城某位地产富豪跳楼自杀,法院已经把其名下财产查封。
  那个瞬间,梁思琪冷不丁脊背发冷,才意识到原来新闻上的死伤原来可以距离这么近。
  那个异常漂亮的富家女,温语槐的前女友,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汇款也被原路退回了。
  那些冰冷的黑色数字像是透露出某种信号。从此人海茫茫,再也瓜葛。梁思琪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消失地这么彻底,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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