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江浔正色道:“是,经查此妇身上不只偷窃皇宫财物,更背着一桩命案。她的丈夫便是为她所害,系她在狱中亲口承认。”
  说罢,呈上了赵姑姑的供词。
  朱缙未曾细看,亦未给出明确答复。
  江浔和江璟元不知上意,对望了一眼。
  赵姑姑是那林贵妃的人,阁臣们皆对林贵妃恨之入骨,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焉能不大作文章。
  他们父子俩追随周有谦,是周有谦的走狗。在狱中对赵姑姑严刑拷打,用尽了三十六道酷刑,才板上钉钉定了死罪。
  林静照跪伏在地上听得君臣交谈,冷汗如雨下,却被锦衣卫冷然的刀锋侦伺在侧,明晃晃架着脖颈,不得稍动,更不得出声引起江浔注意。
  父女俩隔着层薄薄的青纱,一家人两个在外面跪着,一个在里面跪着,偏偏不能相认。她知道父兄的存在,父兄却不知她的存在。
  如何那般巧,她全心全意要救的赵姑姑偏偏落在父亲手里?父亲追随内阁首辅,定要治赵姑姑的死罪。
  冥冥之中,审判者高高盘踞于丹鼎仙宫之中,注视着他们自相残杀。
  体内积攒的不适开始上涌,她喉咙发痒,就要出声唤父亲。
  父亲!
  第8章
  林静照竭力维持着清醒的意志,锦衣卫绣春刀闪着寒光的利刃对准她,稍稍用力即截断她的脖颈。
  她拿捏着小心,未敢大口呼吸。
  江浔父子在外面,她被扣在里面,陛下的意思摆明了是不让相认。
  她被囚禁于深宫的事,无任何人知晓,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目之所及,仅有帝王的皂靴。
  那厢江浔父子也注意到了青纱后的身影,陛下宠爱林贵妃,常常留她伴驾,那朦朦胧胧的女子定然是林贵妃。
  这般凑巧,林贵妃竟也在场。
  他们此番来置赵姑姑于死地,林贵妃在旁听见,必然恨死他们了。
  江浔先下手为强,催促道:“陛下,此妇罪大恶极,铁证如山,还请陛下秉公圣裁,以昭司法公正!”
  林静照骤然一紧,唇角紧抿,望向龙座上的人。
  不行。
  父女俩的目光集中在朱缙身上,生死籍由他一句话。
  朱缙位于权力之巅,答复曰:“卿之意朕知矣。此案尚存疑点,改令镇抚司审理。”
  镇抚司即锦衣卫,跳出六部之外不在九司之中,乃皇帝鹰犬,仅听皇帝一人直接吩咐,真真正正的皇家私器。
  由镇抚司审,怕是欲判以轻刑。
  江浔立即察觉天子的包庇之意,壮着胆子力争:“陛下万万不可!”
  随即吐出一大长串祖训道理。
  内阁决心要赵姑姑的命,并靠赵姑姑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搬倒妖妃。
  江浔作为群臣代表,绝不能让步。他若陷入陛下的圈套中,将罪犯交了出去,便辜负了群臣的期待。
  “若陛下执意如此,不能秉公审判,微臣唯有以死明志,捍卫司法尊严!”
  额头已叩出了血。
  朱缙见此无奈,“卿何至于此?”
  江浔含泪:“陛下过度偏宠贵妃,实在有误江山社稷,臣宁可长跪不起!臣有罪,愿以死谢罪!”
  那语气,确是对林贵妃十万分的厌恶。
  朱缙温声道:“起来吧,朕的旨意你们也不是驳斥一回两回了。”
  江浔擦着老泪,“微臣不敢忤旨。但将人犯跳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而直接交镇抚司审,实在不合律法。”
  朱缙似有顾虑,“若要此妇性命,恐贵妃凄怆欲绝,以为朕无仁义耳。”
  江浔坚称:“国法为重!”
  林静照听朱缙声声句句点到自己,竟真要网开一面,心情十分复杂。才知他方才说的“已有旨”并非虚妄——确实判了赵姑姑轻罪,但内阁据理力争。
  她与内阁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内阁竟如此针对于她。
  但冷静思考下来,归根结底由于她被囚在宫中当了贵妃,爹爹并不知晓情由,才和她站在了对立面。
  真正该恨的那个人,是九五之尊。
  她刚要出声呼唤爹爹,被锦衣卫锋利的绣春刀刃抬住下巴,冰得直激灵。
  说来讽刺,所谓过度偏宠的贵妃,正蝼蚁般跪在地上,被寒锋所胁。
  那龙座上的人却面不改地夸夸其谈,说些偏爱她的妄言。
  江浔搬回一局,继续试探底线,“那罪妇敢多次倒卖宫中御赐之物,背后定有幕后指使,说不定是林贵妃……”
  朱缙话锋忽变,冷冷截断:“此事到此为止。”
  江浔话语一塞。
  陛下爱妻如命,定然庇护,林贵妃就是宫中的至高禁律。想以小小的赵姑姑搬倒林贵妃,难如登天。
  江浔只得从另一个角度:“陛下,给贵妃娘娘上尊号之事臣等已再议,仍维持原议,阁臣皆以为加‘皇’字实在不宜。”
  朱缙反问,含义深远:“哦?江尚书似乎和你女婿意见不一致。”
  江浔没反应过来:“什么?”
  朱缙一言不发,将观政进士陆云铮呈上的奏疏雪花纷飞状丢了下去。
  江浔拾起观看,原是他的女婿三榜进士陆云铮写了一篇奏疏,长篇累牍地阐述封林氏为皇贵妃的合理性。
  陆云铮在奏疏里坚称,贵妃娘娘是无辜的,满朝文武皆因私心才针对贵妃,受了太后支使。
  朱缙口吻有几分可怕,疾言厉色:“按疏文所说册封皇贵妃既合理合法,尔曹何故误朕?”
  江浔始料未及,被陆云铮这篇奏疏深深震撼。他前日已责骂过陆云铮,后者偏偏不听,竟胆大妄为上奏圣上。
  林静照脸色亦如暗色的纸。
  陆云铮竟为了她上疏。
  可惜陆云铮不是为了救她的,而是力争封她为皇贵妃,将她往反方向推。
  她是江杳,江杳,在心中呐喊了无数遍,却没有人能听见。
  但凡爹爹和哥哥多往前走一步,朝这边看一眼,都能察觉她熟悉的面孔,将她从皇宫救出来。
  可那一步,被牢牢阻隔住了。
  为了她封皇贵妃的事,爹爹所在的内阁和陆云铮形成了敌对。爹爹被亲女婿背叛,心里防线崩溃,正中了那位青袍帝王的心理圈套战术。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利刃抵喉,稍微动作就会被利刃割破脖颈。宫羽冷漠无情,是皇帝的杀人工具。
  江浔老躯颤巍巍捧着奏疏,既怒却慌,一时不知所措。
  江璟元深深埋着脑袋,也不敢多言。
  “臣……微臣……管教不严,陛下……”
  朱缙略显刻薄,“能有这等女婿是尚书之福,女婿未必不如岳父,比岳父更明事理,尚书还是不必管教了。”
  挥了长袖,仙风道骨,朗声道:“传陆云铮明日午后见朕。”
  司礼监躬身领命。
  江浔哆哆嗦嗦,被打脸一番,被这番疾风骤雨淋得方寸大乱,又被女婿陆云铮压一头,只会唯唯诺诺说“是”。
  林静照心下焦急无计可施,满朝皆仇视妖妃,不知为何陆云铮站在她这边。
  可以肯定的是,陆云铮做任何决断皆因为朝政,而非因为她。她在外人眼中是陛下的宠妃林静照,而非江杳。
  爹爹和陆云铮仍是岳婿关系,她和陆云铮的婚事还在。但听他们谈话的口吻,一切正常,并不像丢失女儿的模样。
  那个“江杳”是哪来的?
  她是江杳,被困在深宫,隔绝外世,那么陆云铮即将要娶的“江杳”是谁?
  事情让人可怕。
  君臣谈话至此为止,江浔唯唯诺诺,三言两语败倒在年轻皇帝阵下。
  朱缙一声磬起,送客,焚香洒扫。
  江浔父子艰难地起身,揉着已然酸涩的腿,擦了擦方才磕出的血。
  陛下刻意召见陆云铮,含义深长。
  站队是门学问,自古君权和臣权对立,君弱臣强,臣强君弱,此消彼长。
  如今陛下虽然静摄斋醮,却无一丝一毫放弃过对朝野的掌控。
  究竟是效忠陛下,还是效忠于周有谦为代表的文官集团,是臣子们一场买定离手的绝命赌局,赌输即死。
  很明显,对于陛下来说,无论是错是对是善是奸,忠于他的才是忠臣。
  江浔望向紫禁城蔚蓝的天空,怅然若失,心头徘徊纠结不已。
  陆云铮已经反水了,他作为前者岳丈,无论如何摘不清楚,周有谦再不可能信任他,情势到了最棘手的地步。
  难道他也要临阵倒戈?
  那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无论如何,朝政的纷争与杳杳无关,不能耽误杳杳的婚事。
  ……
  江浔父子走后,周遭重新归于静寂。
  斋阁种本被成篇累牍的书籍遮挡了光线,此刻更显得阴郁。肃穆的暗室中,一丝微音也会引起剧烈的反响。
  <a href="https:///tags_nan/xiangaixiangsha.html" title="相爱相杀"target="_blank">相爱相杀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