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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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想了想,也笑了,“说得也对。”
  “不过我倒确有一事不明。”
  “什么?”
  苏蕴宜皱起眉,“魏桓既在宫中有陈衡这么一枚暗棋,为何不直接取了我的性命,却要借石观棠之手试图把我掳去北羯呢?此招既险,胜算也不大,你一旦发现,必会全力搜捕,我哪里能轻易就到北羯呢?”
  “因为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你。”裴玄目光沉沉,“他只是想挫败我的锐气。”
  “自废掉魏月后,魏氏内部动荡,他亟需打压我来给自己立威。掳掠你之事无需真的成功,只要将你弄出建康宫,自能证明他魏太傅实力犹存,魏氏便会重新凝聚在他身边。”
  苏蕴宜目露思索,“如此说来我还真是走运,若非撞上石观棠进京,魏桓想要立威,岂非要害了我的性命……”
  “他不敢!”
  话没说完,就被裴玄急匆匆打断。他深深凝视着苏蕴宜,“你若死,我会疯的。魏桓怕我同他玉石俱焚,所以他不敢。”
  苏蕴宜为他眼中汹涌的波澜与情意所慑,久久怔然,半晌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掩去眼底泪意,“我才不会死呢,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后,总要再当回太后过过瘾。”
  “嗯。”按着苏蕴宜光滑细腻的后背,裴玄将她揽入怀中,“等宜儿当了太后,记得有空的时候来皇陵看看我。”
  分明是自己起的话头,但听他如此自然地提起身后之事,哪怕知道生死终究无法避免,苏蕴宜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她用力钻进他怀里,两人的身躯在这一刻紧密相贴,以一种仿佛要嵌入彼此身体的力道。
  “我不会死的,你也不许死。”
  ……
  露宿野外终究不便,两人一早便再度启程回返,这一回风平浪静,苏蕴宜终于平安回到显阳殿。
  倚桐、莲华等人见她归来,忍不住都哭了个稀里哗啦。
  倚桐:“女郎,你若是真出事了,奴婢当真万斯难辞其咎……”
  莲华也跟着嚎啕,“是啊是啊,你要是死了,我们不得给你陪葬啊……呜呜呜,我好不不容易才活到现在的,可不想死啊……”
  “……”苏蕴宜:“行啦都收收声,我这不是没事儿么。”
  显阳殿满殿的宫人这才渐渐止住了泪,正如莲华所说,皇后丢在了她们手里,罪责必是逃不了的,只是幸好娘娘平安归来,总算死罪可免。
  苏蕴宜缓缓在上首落座,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已收敛了神情,肃穆道:“本宫虽无大碍,可陈衡一事足可证明,建康宫中还有颇多疏漏,你们身为本宫的身边人,不能不罚,可还服气?”
  能保住小命已属侥幸,自然没有宫人不服。
  于是自魏后被废,已平静了许久的建康宫波澜再起,皇后被掳出宫一事自然不能大肆宣扬,苏蕴宜便以陈衡大不敬为由头,在各宫仔细搜查询问,果然又揪出许多外臣安插的奸细。
  她手腕强硬,一旦抓住实证,能策反的策反,该杀的杀,各宫宫人无有不服,建康宫自此彻底成为苏蕴宜手中一只铁桶。
  与此同时,北羯使团也终于回到邺城,向北羯皇帝石敬山描述了宫宴当天的种种遭遇。
  相较于怒不可遏的长子及诸位大臣,石敬山反倒捻着胡子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锦国的小皇帝,是真想和咱们打啊!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如此,那便打吧。”手掌在大腿上拍了拍,石敬山敛了笑,他的目光越过跃跃欲试的石安国,落在他身后的石观棠身上,“观棠,不要叫朕失望。”
  顶着石安国几乎能吃人的眼神,石观棠一凛,“遵命,父皇!”
  次月廿三,北羯大军挥师南下,直奔襄阳,才收复不久的樊、邓二城,复又陷于敌手。
  第96章
  石观棠初次领兵便轻下樊城、邓城,将城中守军剿灭一空,打压了锦国军气势的同时,也提升了北羯这边的士气。原来对于初次领兵的石观棠颇有质疑的将士们,现在也都满嘴不住地夸赞六殿下果然是少年英才。
  他们欢喜雀跃,自然有人愤懑不平。
  “什么东西!那魏桓布置在樊城、邓城的守军不过都是些酒囊饭袋,傻子来了都能打赢!一群马屁精,净知道添老六的臭脚!”
  石安国破口大骂着,用力将手中酒盏掷于地面,陶制酒盏落地破裂,陶片四散飞溅,惊起营帐外一声苍老的叫声。
  石安国猝然起身,“公仪先生?”
  营帐掀开,外头站着的果然是公仪老头儿,望着满地狼藉,他叹了一声,“殿下,稍安勿躁。”
  因京口战败,公仪老头儿在战火中受了重伤,至今也未能痊愈,自营帐到石安国当面短短几脚路程,他走得颤颤巍巍、三步一喘,石安国看不下去,一把将人扶住按坐下去,“好了,你同我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外头吹捧老六那些话你可都听见了?”
  公仪老头儿点了点头,“听见了,六殿下初次担任主将便取得大胜,况且背后又有陛下鼎力支持,他手下那些人难免得意。”
  石安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就是见不得他们那群猖狂样,胜仗么,谁没打过?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仪老头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殿下,难不成事到如今,你在意的还是底下人几句无关紧要的称赞吗?”
  对上石安国有些茫然的眼神,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此次南征,陛下命六殿下为主帅,而殿下仅为副帅,这明显是在为六殿下造势。如今樊、邓二城之捷尚只是开始,若六殿下在此战中取得大胜,甚至于一路势如破竹,直捣建康,那至尊之位,就彻底与殿下无缘了!”
  如遭雷击,石安国方才从梦中惊醒。
  “不过,此局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眼见他终于醒悟,公仪老头儿又缓了语气。
  “他有父皇在背后撑腰,我如何能应对?”
  “我们汉人有一句古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仪老头儿捋着胡子微微而笑,“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便是陛下,也不能全然掌控。六殿下的优势在于陛下的偏帮与宠爱,而殿下的优势,在于多年征战积累下来的威望与人脉。”
  “唯今之计,当以我之长,攻彼之短。”
  眼瞳闪烁几下,石安国豁然开朗。他大喜,忙向公仪老头儿拱手,“多谢先生教我!”
  正如公仪老头儿所言,石观棠虽一时取胜,可论及在军中的底蕴,却是远远不及久经沙场的石安国的。且他年纪小,本就多有人不服,石安国得了指点,放下往日倨傲的姿态,亲自前去各位将领营帐中拉拢收揽,立即便有不少人倒戈相向。
  这些人凑在一起商定了主意,一齐浩浩荡荡地向主帅大营行去。
  “亥时了,诸位将军联袂而来,可是找我有要事?”
  眼见一群粗壮高大汉子结伴闯入,石观棠却毫不意外似的,不慌不忙问。
  众将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终是由石安国率先出声,“六弟,我同诸位将军确有一桩急事要同你说,在座的也没有外人,做兄长的便直言了——樊城、邓城既下,锦国军必将疯狂反扑,你初上战场,直面敌国大军难免仓皇失措,不如就将襄阳交与稳妥之人固守,你便去南阳策应吧。”
  南阳位于襄阳北面,两城距离足有三百里之遥,若是被赶去南阳,几乎就相当于是退出主战场了。
  石观棠登时便沉下了脸,“大兄,在邺城,你是我的兄长。可在军营,我为正你为副,岂有主帅撤退而副帅掌全军的道理?”
  “主帅此言差矣。”不待石安国开口,便有人替他辩驳:“您是主帅,身份尊贵,又是初次掌兵,若是在前线出了什么岔子,咱们没法儿向陛下交代啊!不如就去南阳,反正离得也不算太远,有什么事儿命人递个消息过来便是,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话这人叫肖虎,受封平南将军,是石安国的亲信。面对石观棠锐利的眼神,他也视若无睹,反引得一帮人点头称是。
  “所谓千金之子不下垂堂,六殿下还是去南阳避一避锦军的锋芒吧。”
  “是啊是啊,襄阳城战可不比樊城那种小城,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指挥的。”
  “稳妥起见,六殿下还是去南阳吧。”
  他们一齐向石观棠拱手,行着恭敬的礼仪,说的话却不容他反驳——“请六殿下撤去南阳!”
  石观棠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石安国,“若我偏不呢?”
  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石安国“哈”了一声,“那做兄长的,只好帮弟弟一把了。来人!”他大手一抬,立即便有数十个亲卫入内,“送六殿下去南阳。”
  “是!”
  可石观棠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纵使人数处于劣势,他们还是纷纷拔刀相向,挡在前头,将石观棠护于身后。
  北羯主帅大营内两派人剑拔弩张,气氛凝滞,眼看一场内斗在所难免,石观棠的声音忽然响起,“都给我把刀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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