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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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魏皇后的耳光已经劈头落下,“滚出去!!”
  当青柏听见动静冲入寝殿时,地上已经见血,魏皇后正手持长剑满殿追杀那男子。他捂着受伤的手臂冲向青柏,“青柏阿姊救我!是太傅命我这样做的呀!”
  青柏张开双臂拦下皇后,膝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此人确是受太傅之命前来服侍娘娘的。”
  剑锋骤然顿住,就停在距离青柏面门不过二三寸的地方。
  魏皇后歪过头,冷冷睨着她,“那你呢?”
  “他是受了太傅之命,你又是受了谁的命,竟敢放无干人等进徽音殿?!”
  厉声叱问之后,剑锋距离青柏又近几寸,她的性命便只在这丝毫之间。纵使如此,青柏仍旧保持着平日里那副淡漠的样子,平静道:“回娘娘的话,太傅的命令,连娘娘都不能违逆,更何况是奴婢。”
  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魏皇后咬牙切齿,恨不能就此持剑劈落,然而片刻之后,长剑终于还是“当啷”落地。魏皇后一脸麻木地说:“你去告诉魏桓,这次我偏不想他如意。”
  “……”
  魏桓手扶着白玉栏杆,淡淡眺望九重宫阙,听了青柏的禀报,他也没什么反应。
  从亲手送了那男子进皇后寝宫之后,他就一直孤身立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青柏也不知道,只是既然主子不说话,她便也只能无声地陪侍着。
  夜风幽冷,吹拂起两人的衣袂,一个是蜀锦华服,一个却只是普通罗衫。
  魏桓忽然开口:“我回去调阅了你的档案,你叫青柏,是洛阳人士,怎么来的建康?”
  “魏家的七老爷捡到了快饿死的奴婢,给了奴婢一口饭吃,又将奴婢带到建康。”
  她所述与档案描写一致,魏桓点了点头,又道:“皇后不肯从命,我欲给她下药,你将药放入她的熏香中,可使她神志昏聩、情欲上涌……”
  “请太傅三思!”
  一向温驯的青柏竟然跪下,用力向魏桓叩了三个头,“娘娘贞烈,恐怕她宁可死也是不肯受此辱的!”
  “青柏,你当知道,你的命是魏氏给的。”魏桓方才还算温和的面色顿时阴沉,有如实质的威压迫着地上看似孱弱的女子,“而我才是魏氏的家主。”
  “可皇后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先前额头磕破的伤口开始流血,血珠滚进眼眶,将视野染成猩红。青柏依然倔强地昂首看着魏桓。
  身着罗衫的奴婢与锦衣华服的主子默然对峙,片刻之后,竟是主子率先松口,“不错,你确是个忠心的。”
  先前脸上密布的阴云消散,魏桓堪称温和地道:“起来吧。”
  脊背后知后觉地沁出冷汗,经夜风一吹,整具身躯都凉飕飕的。
  直到站起身,听着魏桓又吩咐了几句照顾好皇后的话,青柏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一番对峙,不过是主子的试探而已。
  她通过了,所以她还有继续照顾皇后的资格。若是她没通过……
  青柏暗暗打了个冷战,恭敬躬身,“是,奴婢谨遵太傅之令。”
  “这个药,如方才所说,你去加在皇后的熏香中。但它不会使人神志昏聩,只会让人在幻梦中,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人。”魏桓说完,又补了一句,“放心,望舒终究是我的妹妹。”
  心知再不能推脱,青柏只得接下。
  “记着,若是听见皇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记得管好自己的嘴。”
  “是。”青柏再度俯首,“奴婢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谁的。”
  青柏先入徽音殿,过了没多久,她推开门点头示意。魏桓冷横一眼缩在旁边那男子,他咬了咬牙,终是硬着头皮再度入内。
  徽音殿其余所有宫人今夜均被遣去别处,偌大殿宇,此刻竟只有四人而已。
  两个人在殿内,两个人在殿外。
  殿内的两人纠缠一处,殿外的两人默然而立。
  “我也没有别的法子,遣去京郊大营的探子来报,褚璲一切如常,整个建康别处也都找不到裴玄的影子……我只能当他是死了。”魏桓的双眼紧紧盯着寝殿内不堪的画面,喃喃不知在同谁解释:“为了魏氏的千秋家业,为了整个大锦天下,我不得不如此。”
  “你不要怪我。”
  随着殿内的人影纠缠愈密,传出的响动也越发不能听。魏桓闭了闭眼,终于转身向外走去。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皇后娇媚的吟哦清晰无比地响起——“兄长!不要……兄长……”
  青柏小心觑向他,却见魏桓脚步停顿了顿,然后加快步伐,遁入了黑夜中。
  ……
  特意挑选出高领的衣衫遮掩住脖颈间的痕迹,青柏又着意多扑了粉,以掩饰魏皇后脸上过于媚人的红晕。
  但一切伪装,都藏不住魏皇后那双像星子一般亮起的眼眸,她看着铜镜中春风满面的自己,如天下所有饱怀情愫的少女那般天真地问:“兄长今晚还来吗?”
  “太傅的意思,在您成功受孕之前,他每晚都会
  来。”
  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魏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要是我不会怀孕就好了。”
  青柏并不答话,为着魏桓的大计,徽音殿的宫人遣走许多不说,除她以外,其余人如今都在外殿侍奉,此刻给皇后抹头发的桂花油没了,也只能她这个长御亲自去取。
  大殿外头静悄悄的,看守库房的宫人不知藏哪里躲懒,青柏正细细翻找,忽然听见库房深处响起一声惊呼,“果真?竟有这样的童谣,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嘘,小点声。还用打听,如今整座建康城都传遍了,也就是咱们宫里还没传开。凤凰栖桑不栖梧,尾羽垂落沾泥浆——这指的不就是我们皇后娘娘她在宫里……”
  两个宫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因为青柏猛地推开遮挡的屏风,轰的一声响,她的面容无比冷峻,“你们在说什么?”
  “凤凰栖桑不栖梧,尾羽垂落沾泥浆。龙巢空空生蛛网,白额吊睛守明堂。瓦上霜,井底月,红顶鸦儿啄残星,血浸玉阶才清朗。”
  轻声念着纸上所抄录的童谣,魏桓面色不变,攥着纸张的手却越捏越紧。
  眼见那纸张在太傅手中成了个纸团,下首的幕僚愈发站站,“凤凰栖桑、尾羽垂落,暗指皇后秽乱宫闱,龙巢空指宫中陛下失踪,而白额虎守门则……则直指太傅专政。如今这首童谣已经传遍京城,太傅,我们当及时应对呀。”
  手中纸团被狠狠掷出,魏桓眉心虬结,冷声道:“这些机密要事,民间如何会得知?还传得满京城都是——一定是宫中或是我们府里出了内鬼!”
  “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该死的叛徒挖出来碎尸万段!”
  “太傅且慢!”幕僚慌忙拦住魏桓,“清查内鬼固然重要,可当务之急,是堵住朝里那帮老臣的嘴!咱们的人固然势力庞大,可江左其余世家从来也不曾真心臣服,如今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他们一定会趁机落井下石,以期狠狠咬上咱们魏氏一口。”
  沉吟着点了点头,魏桓问:“你可有良策?”
  “这诸多暗指,最厉害的一桩不过是陛下失踪,只要陛下现身,其余流言自然不足为虑。”
  魏桓眼眸闪烁,“你的意思是……”
  “偷梁换柱?”
  “魏桓竟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苏蕴宜正著着拐杖艰难行走,闻言脚下一歪,险些摔倒在地,幸而裴玄时时在侧看护,及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连行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找个替身坐龙椅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后来我又仔细想了想,”苏蕴宜迟疑着说:“若魏氏刺客的目标是你,当天他们就该紧追不舍才对,可他们刺中我之后就撤退了,是否说明魏桓本来想杀的就是我,而并非想弑君?”
  “那便更可恶了。”裴玄面色平静,眼神却冷寂,“若是杀了你,岂非比直接杀我更痛?”
  苏蕴宜忙揉了揉他的脸,“好了,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么?而且你看我伤口恢复得多快,都能走了……”
  他们在这头你侬我侬,一旁围观的褚璲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呃,陛下,既然魏桓已在预备着替身,咱们这头该如何应对?”
  “等。”
  “等?”
  “不错。”裴玄目光沉沉,望向建康宫的方向,“等一个好消息。”
  第83章
  苏蕴宜想了想,笑道:“倒还真是,无论对于魏氏,还是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好消息。”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
  这对夫妻说话如同谜语,褚璲个武夫可搞不懂,他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迷惑地挠了挠头,还是没想明白,干脆走到外头练武去了。
  眼见褚璲出去,裴玄扶了苏蕴宜往里间走,“差不多又可以换药了。”
  落下帷幔,撩起上衣,苏蕴宜的伤口表面已经愈合,只剩暗红结痂的刀口,如同蜈蚣爬在她雪白的小腹上,无论何时看来,裴玄都觉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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