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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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元武心下震动,拳头紧握。
  没想到还真让宁竹猜准了,瘟疫甚至都没有爆发,涉州城就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它就像一座濒临崩塌的危楼,随时可能将所有人掩埋。
  卞含秀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出声:“那我们赶快把消息告诉小竹他们!”
  季元武拧眉,低声道:“说的是,承哥儿,你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走。”
  季新承的行李不多,收拾要不了多长时间,家人寻来,他要走也合情合理,不会有人怀疑,只是……他还有些事情放心不下。
  季新承抿了下唇:“请爹娘容我去与先生辞别。”
  ——
  简陋的窝棚内,向来如苍松般傲然挺立的半百老人,此刻脊背竟也显得佝偻起来,脸上沟壑深刻,眼神中带着怆然和悲色。
  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小弟子,动了动唇,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道:
  “去吧。”
  不日涉州城就将大乱,皇帝昏聩不仁,对灾民惨状视若无睹,大厦将倾,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他清明一生,不愿背负骂名弃城而逃,可却不忍心这般要求季新承,毕竟,他还这么年轻,他们都还这么年轻啊……
  季新承眼眶通红,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想和师长一同留下,却也放心不下家人,两厢拉扯,心中煎熬,却无可奈何。
  头发花白的老人如何看不出来他的踟蹰,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疲惫:“去吧,你们都该走了。”
  季新承忍不住膝行上前,抬头望着老人:“先生!西城那边已出现数位染疫的灾民,您同我们一起离开吧!”
  闻言,老人嘴唇颤抖一瞬,紧紧握住手中泛黄的书卷:“竟是如此......”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才睁开眼。
  “此事我已知晓,你速速离开涉州城,其他的话无需再多说!”
  说完,老人毅然背过身去,不再看季新承,可那脊背却越发伛偻。
  季新承看着他的背影,几缕白发从老人的鬓边散落,向来最重仪态的先生却再无心整理。
  他深知自己劝不了先生,这一别,极有可能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最后,少年低头重重嗑在石板上,泪盈于眼眶。
  “学生今日拜别先生!承蒙先生悉心教导,无以报师恩于万一,惟愿先生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
  季新承辞别其余师长和同窗,走出窝棚时,脑海中还回响着先生说过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肩上的包袱。
  他敛起眉眼,浅浅叹了口气。
  “爹娘,我们走吧。”
  此番事了,季家三人急忙往城外赶去,也是昨夜就说好的,办妥事后就在帐篷处汇合。
  “不知道大哥那边有没有买到粮食?”路上卞含秀忍不住忧心。
  季元武沉声道:“能买到更好,买不到也要走。”
  涉州官员都已死在地动中,如今瘟疫又已经在城内传开,他们必须得走,离开尚有一线生机,若是留在涉州城,那就只能等死!
  天气酷热难耐,一路疾行到西城门处,几人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湿,黏腻不堪。
  此刻,城门口不知为何聚集了大量的百姓,远远就听见吵嚷的声音。
  季元武个子高,隔着人群,一眼就看见背着大竹篓的瘦小女童。
  “小竹!”
  宁竹耳朵一动,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扭头循声望去。
  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季家夫妇,找到了儿子,卞含秀的愁容稍稍舒展,精气神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他们身边还多了一位剑眉星目,身板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少年。
  宁竹跟季新承年纪相仿,交集却不算多,只知道少年完美继承了爹娘的好品行,是巷子里有名的“隔壁家的孩子”。
  去岁就已经通过了县试和府试,得到了童生资格,倘若不是涉州发生地动,今年也该接着下场的。
  季新承年纪不大,性格却很是沉稳,不见少年人常有的浮躁之气。
  他还活着,季家人能够团聚,宁竹是真心替他们开心。
  眼下也不方便叙旧,宁竹快步走近后,与季新承对视一眼,都只朝着对方点头示意。
  两人一举一动看着倒是比大人更显成熟。
  卞含秀望着城门那边,问道:“怎么人都围在这里?”
  “不知道,我也刚到。”
  宁竹说话时眉头紧蹙,她只比他们早一会儿,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最靠近城门的地方又闹了起来。
  “既然今日做工不再派发救济粮,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
  “就是,没这样的,放我们出去!”
  “放我们出去!”
  把守城门的官兵蔑视着底下的人,冷冷出声:“大人们已经说了,灾民都会重新迁入城内,不允许任何人再进出!”
  宁竹心道不好。
  万万没想到局势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现下涉州城的主事者又是谁。
  这是要把所有人困死在城中啊!
  宁竹紧抿着唇,接着往下听。
  一个年轻男人挤到人群前面,大声说道:“官兵老爷,我家当都还没有拿进来呢!”
  另一个男人也双手合十,眼中满是哀求:“大人,我家中还有老母和稚儿,可否允我出城,将他们接回?”
  “没钱没粮,这不要人活了吗!?”穿着破破烂烂的老汉捶胸顿足,声音中满是悲愤,“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我们要出去......”
  不论百姓们怎么闹,守城的官兵通通不为所动。
  混乱中,人群中有声音道:“难不成谣言都是真的?”
  “什么谣言?!”
  “你没听说吗,早就传开了,粮仓里根本没有粮食,全被这些当官的私吞了……”
  “朝廷每年都在加重赋税徭役,到了这个时候,却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死!”
  “那该死的老皇帝招来天谴,却要我们涉州来承受,这是什么道理!”
  “这些当官的全都是些丧尽天良的畜牲,咱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
  各色议论的声音如大风般吹动星星之火,让形势越演越烈,眼看有几人被煽动,双眼赤红,像是就要强行闯出城。
  官兵眼眸眯起,手不知不觉握紧手上的弓箭,另一只手从箭篓中抽出箭矢,箭头摩擦时发出刺耳的“铮”声。
  宁竹心中一紧。
  “不好!”
  “快离开!”
  季新承与她几乎是同时开口,话音刚落,箭矢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身后随即传来惨烈的叫声,还有宁竹所熟悉的淡淡血腥味。
  这些官兵们终于是忍不住对百姓下手了,是要以暴制暴,强行将灾民们困死在城中!
  温热的血液洒在地上,绽开刺目的红色,倒下的年轻男人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珠鼓鼓,死也不能瞑目。
  方才还想要挤身上前,为自己讨回公道的百姓们也仿佛被冷水浇了个透彻,纷纷后退几步,惊慌尖叫着四散奔逃。
  此时,宁竹他们早已远离了城门。
  人多的地方太容易传染瘟疫,现在城门口在宁竹的眼中,简直就是个巨大的病原体。
  可是城外的灾民被士兵驱赶回城,势必会经过那里,宁荷年纪还是太小,抵抗力远远比不上大人,染病的几率很大。
  宁竹心中实在免不了担心,也就带了两分在脸上。
  卞含秀见状,轻声宽慰道:“我嫂子是个有成算的,况且还有两个伙计在呢,你也嘱咐过他们出门在外要蒙好头面,少和人说话,定然不会有事的。”
  如今人不在身边,担心也无济于事,宁竹只将心绪暂时压下,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季元武眉头紧皱,略有疑惑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会突然封城?”
  宁竹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那些官兵用的都是远距离武器,并没有和灾民们直接接触。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低声说道:“怕是察觉到疫病了。”
  这涉州城上面的人,灵敏度有,只是他们不抓紧遏制疫病,反而是下令封城,将所有人困作一堆,是完全不给百姓们留活路。
  季新承蹙眉道:“从城门已经出不去了,得另想法子。”
  其余城门大概也已经有士兵在驻守,绝对不会给人留下可乘之机,只能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离开涉州城。
  宁竹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余光不经意瞥见远处废墟背后有个人,身形很是眼熟。
  来人正是卞景辉。
  他见宁竹看见了自己,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用手比了一个姿势。
  宁竹扯了扯卞含秀的衣角,压低声音:“人来了,去那边说。”
  几人瞬间懂了,绕开人群往那边去。
  <a href="https:///zuozhe/pmj.html" title="一颗粒子"target="_blank">一颗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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