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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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的午后,颜宁试着站起身,腿部传来了阵阵痛感。
  他再次拿起照片,一遍遍重复念叨着:“是的,一定是乔斯语搞错了,这张照片里根本没有石赟...”
  但是,颜宁自己很清楚:这张照片是1996年国庆节拍摄的,但当年5月份王月娥就被确诊为乳腺癌,随后病情急剧恶化,在同年10月21日向北京邮寄出最后一封信不久就病逝了。1996年的国庆正是王月娥与病魔苦苦抗争的时候,袁良应该在兰州,而不是在大同。
  很快,颜宁喃喃自语道:“嗯...或许是袁良曾经来借读过一学期?也或许只是作为外省优异学生代表来参加比赛。是的,事情还有很多可能性的。对,一定是这样。”
  9月3日清晨,颜宁乘坐高铁前往了大同市。
  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协助下,颜宁来到了位于迎宾街的市电视台,这座有着三十年历史的建筑已在日新月异的发展中饱经沧桑。
  在20世纪90年代末,电视栏目的种类远没有现在多,可能一档《动画城》或《大风车》就足以供全国小朋友们翻来覆去看很多遍。
  那个年代还没有计算机和互联网可以消磨时光,很多观众会购入录像机,把电视台的节目翻录下来后反复观赏。因此,那场少儿朗诵比赛很可能被用作本地电视节目的录播素材,并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循环播放过。
  颜宁面对着如今的台领导,提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底的要求:即追溯出当年参加这场决赛的孩子们的个人信息。
  “警察同志,您指的是姓名和学校吗?那您该去少年宫问问,他们保存的资料肯定比电视台完整。”
  颜宁解释道:“据我所知,节目组会为每个孩子单独录制一段自我介绍,像央视《大风车》那样,我需要这段自我介绍的原始录像带。”
  “明白了。但时间过去得太久,可能不太好查。”
  “我知道要等上几天,但我愿意等。”颜宁诚恳地说。
  2019年9月,山西大同。
  在乔斯语和颜宁的通话间,服务员已为乔斯语架好了锅、点起了火,乔斯语顿时闻到了菌汤锅底的鲜美气味。
  山西本地的服务员端上一盘手切鲜羊肉,热情地说道:“您慢用。”
  电话那头,颜宁笑道:“哟,吃羊肉呢?小酒也喝上了。”
  乔斯语边吃边说:“我们山西的右玉羊肉肥瘦相间、肉质紧凑,颜警官要来尝尝吗?”
  “好呀,我真馋了。”
  “你倒不见外。不过再馋也没辙,你在北京又吃不到。”
  “谁跟你说我在北京的?”
  乔斯语一愣:“什么?”
  这时,颜宁说道:“你现在看看窗外。”
  在火锅的腾腾热气中,乔斯语急忙看向落地窗外,才发现霓虹灯已交织成斑斓的光影。
  只见车水马龙的街景中,一个戴耳机的陌生男人正站在街边,向乔斯语招手。
  乔斯语与颜宁四目相对,问道:“是你吗?”
  “是我。”颜宁咧着嘴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
  夜晚八点,市民们正欢度周末的夜生活。
  服务员抱来了半打云冈啤酒,让他们慢用。
  这是颜宁和乔斯语的第一次见面,带着一丝异地相隔的陌生、也带着一丝并肩作战的熟悉。
  颜宁率先说道:“我不是故意瞒你要来大同的行程,真的是临时决定。算了,我先自罚一杯。”
  随后,颜宁又聊起他是如何定位到这家火锅店的。他说,他自从得知乔斯语要为廖芸祭扫后,就决定在乔斯语家附近转转。颜宁看过导航,得知她家附近三四公里有5家火锅专营店。
  颜宁介绍道:“今天是周末,想必有很多人排队取号,我给几家火锅店打过电话,其中两家在用餐高峰期都需要等翻台;通话过程中,我听到你的背景里有清晰的车流声,所以又排除了商场高层的那一家;这就只剩下二选一了,我就借助了出租车师傅的力量,询问本地人更愿意去哪一家。”
  乔斯语听懵了:“但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位置?”
  “你曾经在家里给我发过传真呀,你忘了?传真号可以定位街道范围的。”
  颜宁说完,又补充道:“不过你别担心,我也只知道大概的街道范围。”
  乔斯语终于举起了酒杯:“第一次见面,幸会。”
  “幸会。”颜宁说。
  两个人碰杯的瞬间,玻璃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第88章 19、毕生追随信条,顷刻轰然崩塌
  夜幕挂着闪烁的星辰。
  深夜,代驾司机将乔斯语的车停到了帅府小区南侧,随后离开了。
  颜宁跟随乔斯语走下车,他抬头望去,只见古老神圣的华严寺在夜色中巍然屹立,历经千年风霜而不改壮观。
  初秋的夜晚凉风送爽,乔斯语不禁抱紧了手臂。
  “冷吗?”颜宁关切地问。
  乔斯语立刻松开了手臂,倔强地答道:“不冷。”
  两个人在华严寺外散步了很久,乔斯语也得知了颜宁来大同的原因。
  “可是,如果你只是为了调录影带,何必专程从北京赶来一趟?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乔斯语不解地问。
  颜宁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
  乔斯语打量着他,说道:“从1号你拿到那些照片开始,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太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颜宁小心翼翼地问:“你在整理照片的过程中,会不会把一些分类搞错了?”
  乔斯语一愣:“什么意思?”
  “比如你把一些无关案情的人员当作了石赟,并将照片塞进了他的分类里。”
  “你是在质疑我的细心程度吗?”
  颜宁急忙否认道:“完全不是。如果你没有搞错的话,那有没有可能是少年宫搞错了?”
  乔斯语急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深夜,又一阵秋风吹来,颜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缓缓开口道:
  “我不瞒你,其实我认识那一张朗诵比赛合影里的一位男孩,他是1988年出生的,合影时只有8岁,但照片上的他明显远不只是8岁男孩发育的程度。所以我想,会不会这场比赛根本不是在1996年秋天举办的,而是在94年或者95年...”
  乔斯语打断了他,问道:“你是说哪个男孩?”
  “就是合影里个子最高的那一个。”
  夜色中,乔斯语字正腔圆地说:“他就是石赟。”
  颜宁的喉咙里仿佛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气流,他的胃部开始阵阵抽搐,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乔斯语急忙给颜宁递过去一瓶水,却被颜宁一把推开了。
  颜宁仍然不愿意面对现实,他绞尽脑汁在思考别的解释:
  “1996年...对了,对了,那是全身像,照片拍得不清晰,他们可能只是相貌相似而已,都过去二十年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这时,乔斯语忍无可忍地喊道: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夜色中久久回荡着她的呐喊,也彻底打断了颜宁的侥幸幻想。
  乔斯语不解道:“你为什么不愿承认他就是石赟呢?哪有警察为犯罪嫌疑人找借口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少年宫,我陪你查,查到你相信为止!”
  颜宁没有力气闹了,他连日来苦苦构筑的那座自我欺骗的港湾已彻底溃不成军。
  初秋的晚风回荡在古老的寺庙旁,阵阵凉意让颜宁清醒了不少。
  颜宁靠在花坛前,深深地埋着头,问道:“既然少年宫有存档,1997年警方为什么没发现他的肖像?”
  乔斯语也是在协查期间才了解到少年宫的发展沿革。早在2010年前后,少年宫的档案馆要扩建,曾面向全社会征集八九十年代的老照片。有很多热心人士提供的是污垢严重的旧胶卷,少年宫还需要机器修复后再进行2k数字化。在此基础上,一代代管理人员重新整理胶卷底片和文字档案后才恢复了昔日的原貌。
  乔斯语介绍道,这张朗诵比赛的合影是由一位如今在省传媒学院任教的老师捐赠的,这位老师也是八位参赛孩子的其中之一。但由于这是面向全市的比赛,这位老师和石赟不在同一所小学就读,所以捐赠者并不认识石赟。
  后来,少年宫档案馆的新一代管理者上任了,工作人员根本不知道20世纪90年代的这起案情,他们在登记时也没向公安机关报备石赟的姓名。
  颜宁默默地听完这一切,他无力地垂下头,耳畔只剩下哀泣的晚风。
  次日清晨,雨水开始绵延不绝地降落,整座城市陷入冷寂中。
  秋雨仿佛要掀开寒潮的帷幕。人们知道,等这场雨一过,天气就要一天天转凉了。
  颜宁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他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安排今天的行程。其实按照原计划,他上午原本准备去趟前进街小学的。但经过昨夜和乔斯语的对话,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早晨八点多,乔斯语就来敲门了,她提着沉甸甸的保温桶,手里的雨伞还滴着新鲜的水珠。
  “我猜到你没心思出门吃早饭,所以带了压豆面来,你趁热尝尝山西味道。”
  乔斯语熟练地取出汤面和餐具,想必这些年早已习惯了独自生活。
  颜宁本来没什么胃口,但一想到乔斯语冒着清晨的雨去排队,他还是动起了筷子。
  “味道是不错,你专程买的?”
  “反正自己也要吃早饭,就顺手从柳港园捎带了一份。”
  但是,颜宁发现那些保温食盒和餐具分明不是快餐店的配置。颜宁看在眼里,拿勺子舀汤的频率快了很多。
  早饭后,颜宁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雨水顿时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扑面而来。
  两个人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站在窗前沉默了许久。
  乔斯语问道:“昨晚你到底怎么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说到底,这是一件与案情无关的私事:既是童年的一段回忆、又是独属青春期的兄弟情谊。但是对于从7岁起就成为孤儿的颜宁来说,“情感”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也是他一生不可奢求的温暖。
  此时,颜宁轻轻地笑了:“如果你想听的话,故事很长。”
  午后,这场雨的势头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云层反而更加浓重了。
  这个故事聊了快五个小时后,乔斯语总算大致明白了颜宁与袁良二十年来的纠葛。
  阴沉的天空下,乔斯语的手机接二连三的来电,却都被她挂断了。
  “是局里有任务吧?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颜宁说道。
  “不是的,你别愧疚,我今天特意请了假。”
  乔斯语解释道,这个月的月底是每年一度的烈士纪念日,而陵园每逢9月都要组织追思缅怀的纪念活动。今年,陵园特意准备策划一场“扫黑除恶”的专题展览,想通过乔斯语了解一些乔占伟当年的事迹,而策展方特意和她约了今天下午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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