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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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人员急忙否认,说屠广志刚刚进组不久,以前也没做过舞美行业。如果这起事故真的是因为他操作失误导致的,那代价也太大了。
  此刻除了警方外,最希望找到屠广志的就是金魁了。他面对要上缴的罚款、要善后的赔偿、要检讨的管理、甚至要谢罪的追责,金魁浑身毛都炸了。
  当警方来找金魁询问时,大老远就听到他在走廊里四处嚷嚷。
  “给我找!把剧场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屠广志给我找出来!”金魁喊道。
  “什么意思?屠广志不在剧场里了吗?”警方问道。
  这时,孟岑急匆匆地跑来,说所有编导们已分区域地毯式寻找了两圈,但这个屠广志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江建军告诉当地警方,早在众人发现事故之后,剧场方面就已配合金北斗公司迅速封锁了整座剧场的进出口。只要屠广志没有突然长出翅膀,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在屠广志操控旋转座席并酿成惨剧后、到江建军下令封锁出入口前的这个时间差里,屠广志就已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事情的转变让当地警方始料未及,毕竟责任人一旦出逃,“事故”的定性就有些变味了,似乎这不仅再是一个操作不当导致的事故而已。
  当然,在调查清楚之前,警方还不能确定排除他是因操作失误而逃逸的可能性。因此警方向市局申请扩大范围搜查此人后,准备向舞美队的工作人员深挖屠广志的身份。
  可是,有关屠广志的来历、背景、习惯等一切信息,舞美队的工作人员都一问三不知,用一句“我和他不熟”堵住了警方的嘴。
  在他们的描述中,这人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兮兮的样子搞得警方更头大了。
  “不熟不熟,整个剧组就没跟他熟点儿的人吗?”警方问。
  “有倒是有。”工作人员小声嘟囔着:“只有曹大壮。”
  一想到那具惨烈的尸体,警方便哑口无言了。
  深沉的夜幕下,整座剧场里灯火通明、却又哀鸣遍野。
  今晚,这里困着上百个人,最清闲的反而要数江建军了。此刻,江建军沿着南北方向在长廊上漫步,两侧的落地窗反射出了深灰色的地毯和明黄色的警戒线。
  江建军看到,前方东北通道口的转弯处有一位年轻警员把守,江建军和他打起了友善的招呼。两个人都顶着“中国公安”身份的使命,此时便不必拘泥于彼此。他们聊了些工龄、荣誉、履历等话题后,这位年轻警员对江建军肃然起敬。
  “您利用年假来我们这里旅游,却又赶上这种事故,真是很不好意思。不过今天幸亏有您在,现场才能保存得这么好。”
  “哈哈,你才刚分配到市局,可我都干多少年了?要是连这点觉悟和反应都没有,这些年的警察不白当了?”江建军笑道。
  这个时候,又有几个警方抬着担架向走廊而来,那担架的白布微微隆起,隐隐可见渗透出的一些脓水。
  年轻警员问道:“这是什么?”
  “一只小动物的尸体,移开座席后在升降区发现的。”当地警方说。
  说完,抬着担架的同事掀开白布一角。
  只见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它的内脏早已因微生物分解而腐烂,肉眼可见还有不计其数的虫卵。
  年轻警察胃里泛出一阵酸水,急忙问道:“这是什么小动物?”
  这时,江建军凑上前去端详了半天:“估计是只兔子。按照这种腐烂程度,应该死了快半个月了。”
  “对,法医也判断很可能是只兔子。”当地警方说道。
  很快,当地警方匆匆抬着兔子尸体准备回去解剖化验了。
  江建军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可是,升降区都是钢筋结构,哪里有洞供兔子进出?”
  年轻警员想了想说:“估计是从人行通道进来的吧,北部两个通道口不是会打开让演员出入吗?”
  江建军没有说话,他并不认可这个观点。
  事故发生后,江建军曾和通道口的志愿者们攀谈过,得知那两位毕业生都是不久前才被临时叫来维持秩序的。在那之前,两侧通道口只在白天排练期间才会配合演员开放使用。像兔子这种昼伏夜出且胆小的动物,它很难在熙熙攘攘的白天蹦蹦跳跳和人类一起歌舞。兔子不是狗,兔子会躲起来。
  江建军和年轻警察告别后准备原路返回,正好看到当地警方抬着兔子尸体跑到南区去了。
  室外灯光正好照亮江建军的视线。他就这么看着,突然发现走廊两侧的落地窗很可疑:这一排落地窗都布满了雨后的尘土和水痕,但唯有眼前的这块玻璃被擦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江建军伸手摸了摸这块落地窗,突然想到今天是个晴天。
  5月5日凌晨两点,这座依山傍水的古城开始沉睡了。吴霜知道,原定明天向区领导的汇报无须进行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期限的整改停工。
  吴霜坐在洗手间马桶上,愣愣地望着对面一只飞虫出神。
  这只飞虫在光洁的墙壁上爬行,没想到自投罗网,正好掉进墙角的一张蜘蛛网里。不远处的蜘蛛优哉游哉地爬过来,打算饱餐一顿。
  一个小时前,当地警方请吴霜进入会议室,她是今晚警方询问的最后一个人。
  今晚吴霜的思路非常迟钝,接收信息的能力也总是慢半拍,经常会让警方催促她好几遍才能缓过神。直到警察们得知她是死者魏诚的女儿后,才不再询问她一些敏感的话题。
  后来,吴霜甚至都不太记得警方问些什么了,她只记得脑子里非常混乱,像火山喷发前蠢蠢欲动的岩浆,她的万千念头都化作一句话:“警官,我累了。”
  警方放她回来了,但在今晚的片刻安宁后,这场询问总还是会到来的。
  不仅是询问,还有安抚得知噩耗后昏厥的滕富丽、组织治丧并向各界亲朋好友发讣告。所有身前人和身后事,都将在这轮太阳升起后等待着她去处理。
  吴霜坐在马桶上,紧紧握着一个细长形的验孕棒,那是她5月4日下午派小姚去药店买来的。
  ——就在几分钟前,吴霜亲眼看到验孕棒上浮现出两条横线。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蜘蛛已经逼近墙角的蛛网,此时飞虫已经没力气挣扎了,只能扑腾两下坐以待毙。
  吴霜缓缓起身,赤脚一步步走了过去,用力扯掉了那张被“猎手”精心编织的网。
  第70章 01、千古风流人物,谁能独领风骚
  2019年5月,陕西神木。
  沙峁镇地处土石山区,属于典型的黄土丘陵沟壑区地貌。五月末的风从黄土高原吹来,让窟野河泛起了波光。
  梁仓村位于窟野河西畔,这些年来,村子里的壮年劳动力都进城打工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延续着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说。
  烈日炎炎下,村书记正挨家挨户摸排认购红葱的计划,由于这个村有灌溉的难题,扶贫队便引进了耐旱的红葱。每亩葱苗的费用是400元,其中镇政府和驻村工作队补贴300元、村民们自己承担100元。有不少村民们都来认购,如果每亩产量有3000斤且每斤市场价按1元计算,认购三亩葱苗就能有将近9000块的收入。
  这天下午,江建军风尘仆仆地赶到梁仓村,正逢扶贫工作队在田间教村民们栽种红葱的技术,村民们学得很认真。
  江建军背道而驰,按照纸条上的地址辗转来到一座农家小院。
  这个院子是由黄土堆砌的,处处都积着一层灰尘。院落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妇人坐在板凳上晒太阳,她的脸庞布满了如黄河九曲十八弯的纵横沟壑。
  江建军敲了敲院门,老妇人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他手中一篮精美的新鲜水果。
  江建军语气和善地问:“您就是屠广志的母亲吧?”
  老妇人听到这个记忆中很遥远的名字,这才突然有了精气神儿。
  江建军跟随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脚步,进入这间腐朽的房屋。
  老妇人端上一杯粗茶,江建军也讲出了他编造好的来意。江建军说,他是屠广志的老板,他的公司是制造机床附件的,屠广志一直负责公司的材料采购。但不久前屠广志去福建参加展销会时突然失联至今,一直不知所踪。
  老母亲听得一知半解,只问:“老板,他身上带着公款吗?”
  这个问题超出了江建军的预判,也不在他编造的故事之列。江建军环顾着家徒四壁的环境,只能临时回应道:“没有,他只是去负责订购。”
  “哦,没有就好。”老母亲松了一口气,又问道:“福建是哪里?在省里吗?远吗?”
  江建军耐心地回答完老母亲的问题后,才得知屠广志已经十多年没和家里联系过了。听说屠广志从小就孝顺,人也憨厚,见到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亲热劲儿。
  老妇人回忆说,她最后一次见到屠广志是在2005年鸡年春节。那年正月,屠广志说有位老乡在北京打工,喊屠广志一起去首都致富。
  屠广志还曾告诉母亲,中国即将举办奥运会,北京的黄金就像路上的石头一样多。他还许诺母亲,说自己三年后攒够了门票钱,就接老母亲去鸟巢看比赛。
  尽管已经过去十多年,但年迈的老母亲聊起这些,嘴里仍然念叨着:“我的儿,你在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啊?”
  江建军的心中满是疑惑,他不禁问道:“那屠广志2005年离开家乡后,就再也没捎句口信或是报过平安吗?”
  “寄过信,说他在北京跟老乡抹水泥,还从邮局汇过一万块钱,这间屋子就是靠这笔钱修过一次。但是抹水泥那活儿我知道,抹多久才能攒下一万块钱?他自己在大城市不吃不喝了?”老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
  “您难道没找过他吗?”
  “怎么没找过?我托乡亲去北京打听了来信地址,发现他留的门牌号根本不对。”
  老妇人还说,屠广志曾经给过她一个手机号,最初几年还能打通,只是电话经常没人接听罢了;但是逢年过节,那个手机号又总会给她发句祝福或问候,每次寥寥数语聊上几句,那边就又没回音了。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四年,直到2011年前后,这个电话就彻底打不通了。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有说有笑的声音,原来是扶贫工作队浩浩荡荡地赶过来了。
  去年全村玉米大丰收,但也导致了大量玉米囤积滞销,于是工作队决定为村民们免费发放猪仔,解决玉米销售的困境,口号就主打“全粮食喂养的猪,吃出原生态的健康品质”。
  经过院子时,村支书叩了叩腐朽的木门,扯着嗓子喊:“徐老太,目前村子里已经有20多户报名啦,小猪仔,免费的,您认领吗?”
  于是,老妇人认领完工作队的第64头小猪仔,又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走回屋子,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着:“这养猪就像养儿子,可儿子养到头还不如养猪。”
  江建军站起身,看向了东屋墙壁上的奖状。历经几十年的风雨,那墙面已经大面积掉皮脱落,斑驳的霉点也腐蚀了三十多年前的奖状纸浆,可屠广志童年时获得的奖状却仍岿然不动,哪怕他失踪多年都没被摘下。
  这时,江建军被柜子上一个铁皮做的小青蛙吸引,这只小玩具算是江建军和屠广志的共鸣。
  这种青蛙装有发条,用劲儿拧足后丢到地上就可以自己蹦跶。如今,新世纪出生的孩子们从小伴着ipad和无人机长大,甚至90后也经历过有电视机和收音机陪伴的童年。可出生于70年代的屠广志从呱呱坠地时起就在山沟沟里,这一只发条青蛙足以让他乐呵呵地玩上很久了。
  江建军很感兴趣:“这玩意儿现在可不常见了。”
  “不值钱的东西,也没人回来玩它了。”徐老太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稀罕,就拿走吧。”
  “非常感谢。”江建军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捻着收了起来。
  临行前,天色已经暗了许多,村子里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听说两天前,徐老太的邻居家蒸了五六十个馍,好心给她送过来十个。
  灶屋的四壁已被烟熏得漆黑,徐老太往灶里扔了几块柴,又取了两个胡萝卜放进锅里蒸。徐老太留江建军吃晚饭,江建军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又趁着她添麦秸秆的空档,偷偷将装有一千块钱的信封放到了柜子上。
  江建军离开的时候,整座村庄都已经笼罩在夜色中,但江建军仍能听到树枝和玉米芯噼里啪啦燃开的声音久久回响。
  灶膛前,闪烁的火苗舔舐着锅底,也映亮了她辛酸而无助的一生。
  2019年5月,北京。
  深夜的工体北路,三里屯酒吧街及工人体育场都沉浸在酒精的微醺中。每天凌晨的零点至四点,该辖区的接警量能占全天的50%。
  今天是朝阳区开展区域环境专项整治行动的第三夜,朝阳警方正在对黑车扰序和无照游商等行为进行集中治理。
  傍晚,警方接到一通五路居地铁口电动车失窃的报警求助,他们很快通过监控录像发现了嫌疑人的作案经过,并且锁定了他的踪迹。
  此刻,颜宁和年轻警员申博文正要去太古里南区的地下网吧抓人。
  他们途经三里屯酒吧街南北路口时,安置点的交警突击筛查到颜宁所在的帕萨特。颜宁和申博文照例做完酒精检测后,颜宁出示了警察证:“执行公务。”
  朝阳交警利落地放行了,还友善问候道:“这么晚了,辛苦。”
  “谢谢,你们也辛苦。”
  颜宁他们继续向团结湖站西北口驶去。颜宁透过车窗,只见交警们围着一辆白色福特,看样子是斩获了一例酒驾。
  由于案情简单,警方很快在网吧将嫌疑人抓获,还现场收缴了一把作案用的螺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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