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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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我最近也经常收到奇怪的邮件和网址链接。”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几天。你放心,我从来不乱点击来源不明的链接。”孟岑保证道。
  “好,我们小心些肯定没错。”顾天宇说。
  春天的风渐渐将北京街头的林木染绿,转眼间四月降临了。
  在刚刚过去的三月,人们经历了昆明的暴力恐怖案件、经历了马航mh370航班的失联、经历了克里米亚公投,这些都让初春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在全国各地,人们献上悼念的烛光与白菊,自发为素昧平生的不幸者祈祷。
  这一刻,人类的不幸是相通的。
  就譬如今天,在火车站暴恐案件发生后的一月余之际,舒雅受邀加入了某时尚杂志发起的“反暴恐”主题全明星公益大片的拍摄工作。她不仅完成了十余位歌手的拍摄任务,还将吴霜推荐给了时尚杂志,希望她能以“新锐模特”的身份崭露头角。
  今天,也是顾天宇和姜律师去长沙开庭的日子,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将于明天返回北京。
  傍晚时分,舒雅结束了拍摄工作,想接吴霜一起下班吃晚饭。
  难得的是,吴霜今天主动邀请舒雅进浴室陪她洗澡,或许是两个女孩的友谊升华的缘故。
  在浴室里,两个人有说有笑,吴霜在浴帘后淋浴、舒雅在门内陪着她。吴霜知道舒雅这些年靠拍摄赚了不少钱,便调侃地喊她“小富婆”;舒雅则说吴霜的订单越来越多,亲昵地喊她“大明星”。她们隔着哗哗的水流声,分享起属于年轻女生的亲密话语。
  镜面很快被蒙上一层细密的水雾,舒雅的眼前白茫茫的,隐约能看见吴霜瀑布似的长发顺滑而下。沐浴露的泡泡顺着吴霜雪白的脖颈滑了下来,停留在她迷人的曲线上。
  “你的皮肤可真白。”舒雅禁不住感叹道。
  吴霜开始挤护发素,当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撩起来的时候,胸口依稀露出一小块带色彩的图案。
  舒雅没看清,急忙问她:“你怎么了?胸口有块瘀青吗?”
  吴霜闭着眼睛按摩头皮,解释道:“不是,我去纹身了。我出生的时候是霜降,我爸说这是个植物倍受打击的节气,所以我去纹了朵小玫瑰花,时刻提醒自己坚强勇敢。”
  “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听说你上周遇到了两三个难缠的客户。”
  “正因为这样,我才必须暗示自己,有什么事都要咬紧牙关走下去。”
  “但是你的名字里就有‘霜’字。”
  “所以,我才叫‘无霜’呀。”吴霜笑眯眯地说。
  等吴霜洗完澡以后,两个女孩有说有笑地商量起今晚是吃年糕火锅还是无烟烤肉。就在这时,舒雅的手机铃声响了,来电人是顾天宇。
  “奇怪,他今天不是开庭吗?”舒雅虽然疑惑,但还是欢天喜地接了电话,问顾天宇今天是否顺利。
  谁料,电话那头传来顾天宇劈头盖脸的怒气:“你他妈的还好意思问我?!”
  由于是免提,这一声意料之外的脏话令吴霜也忍不住闻之一惊。舒雅直接懵了,她脸色发白地紧握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凌晨的首都国际机场仍然灯火通明,到达层聚集着众多等待亲友的家属,他们或是手捧芳香的鲜花、或是打扮得光彩照人,满怀期待地迎接着旅客的抵达。可唯有舒雅,在吴霜的陪同下惴惴不安、东张西望。
  在傍晚那通电话里,顾天宇并没告知舒雅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女孩只能猜测或许是开庭不顺利,导致顾天宇更改了计划连夜飞回北京。
  这天傍晚,她们既没选择火锅也没选择烤肉,只是在路边的家常菜馆吃了顿食不知味的蛋炒饭。吴霜一直试图唤醒舒雅的回忆,想想是否做过什么令顾天宇误会的事,就这么思来想去几个小时,舒雅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种时候,时间显得尤为漫长,等待的过程也愈发煎熬。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了,直到全机的旅客几乎都走了出来,姜律师和顾天宇的身影才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
  舒雅既紧张又欣喜,隔着围栏向顾天宇挥手示意,可顾天宇却像是看不到似的,只管埋头向机场外走去。
  姜律师看出来了不对劲,对顾天宇说道:“我的司机已经到了,既然舒雅来接你,你就别坐我的车回去了。”
  顾天宇目送着姜律离开,又回忆起今天下午那惊魂时刻。
  在法庭上,顾天宇本来胜券在握。面对薛子昌的辩护律师,顾天宇有理有据地阐述了当事人孟岑按时按量完成的工作成果。他说当事人不存在违约行为,请求法庭判决双方继续履行合约,并判决被告按时将第二笔款项的160万元支付给孟岑。
  没想到一番慷慨陈词过后,对方律师不怒反笑。
  “原告的诉讼请求毫无事实与法律依据。”对方律师说。随后,他从容不迫地在被告席下拿出一整面塑料板,上面密密麻麻贴满打印好的舞美设计图,显得蔚为壮观。
  接着,被告律师展示起这面背景板:“根据合同约定,原告提供的工作成果均系其独立创作完成、不存在侵犯第三方著作权的情况,但是请看——原告所提供的作品,有严重的抄袭现象。”
  听到这里,顾天宇心中咯噔一声响。
  “请法官先看这张图,这是原告提交的《大梦红崖》的舞台主视觉,但这与2009年江西南昌实景演出《滕王阁》第三幕的主视觉呈现完全一致;再看这两张图,左边的是原告为《大梦红崖》第四幕设计的呈现方案,右边的是青海民族舞剧《昆仑王母》,原告的方案是去年递交的,而《昆仑王母》则是早在2011年就推出的艺术基金项目。”
  顾天宇听着被告律师口若悬河,只觉得自己全身汗毛竖立。对方提出的每一条呈现,都在孟岑整理给他的文档里。然而,孟岑交给他单子时已距开庭只有短短两天,这个时间完全不足以让顾天宇完全消化这些并未在答辩状中出现的问题。甚至对方所说的《滕王阁》和《昆仑王母》,顾天宇连剧情是什么都不知道。
  顾天宇不敢与对方律师对视,他的眼神已经败了。哪怕他只用余光微扫,也能发现身旁的姜律师大失所望的眼神。
  接下来,被告律师的所有话语都是击垮顾天宇的利剑。在依次展示完七处呈现后,对方律师说道:“由于时间有限,暂且列举以上严重雷同之处,而其它‘疑似’雷同之处更是不胜枚举。像此类大大小小的抄袭迹象,原告在被我方当事人多次沟通多次的情况下仍没有明显改动,由于侵犯第三方著作权,原告已构成了严重违约。所以,我方解除合同合理合法,且主张原告全额返还第一期服务费用120万元,并赔偿我方因反诉造成的相应损失。”
  “原告辩护律师。”法官看着顾天宇神情呆滞,忍不住又催促了一遍:“原告辩护律师。”
  顾天宇猛地回过神来,他硬着头皮,可思绪却已大乱:“被告律师说得洋洋洒洒,字里行间以‘抄袭’作为定论,那么请问,如果你们主张解除合同的话,为什么还一口一个‘第三幕’或是‘第五幕’呢?这里的幕次,是沿用我方当事人创作的剧本而来,被告自去年10月提出解除合同后,应当独立创作出新的剧本,而不是延续我方当事人的创意。请问被告律师,你方当事人的行为又构不构成抄袭呢?”
  法官打断了顾天宇,高声提醒道:“请不要继续与本案无关的话题。现在审理的是合同纠纷一案,至于原告律师提出的侵权问题,建议另案起诉。”
  顾天宇刚想站起身反驳,就被姜律师用力地拽住了。
  只见姜律师从容不迫,礼貌地说道:“是的,我们稍后将交由第三方鉴定机构再行判断。”
  一场暗潮汹涌的审判在平静中结束了。
  在被告律师走出法庭后,顾天宇坐在原告席上抱头沮丧,一向器重顾天宇的姜律师忍不住高声说道:“你刚才犯了大忌,你知道吗?”
  “知道,我们一审打的是合同是否继续履行。”
  “是啊,那你跟对方扯版权创意干嘛呢?这不是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吗?”姜律师失望地摇了摇头:“咱们先出去吧。”
  他们走出法院,顾天宇在南方的温暖春风猛吸了好几口气。在回程的路上,姜律师提到了被告律师没写在答辩状里的那招杀手锏:“对方说的抄袭情况,你了解过吗?”
  “了解过。”顾天宇羞愧地低着头:“但他们的反诉答辩里没有写,我在开庭前把更多的精力用来准备那些反诉状里提到的话题。”
  “你啊。”姜律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太年轻。”
  深夜的首都国际机场外,顾天宇预约的出租车已经抵达。今年开始,网约车的形式横空出世,让人使用起来格外方便。
  顾天宇黑着脸将行李都塞进后备箱中,毫不顾及舒雅在一旁苦苦哀求:“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顾天宇啪地一声合上后备箱,连着说了好几句荒唐:“开庭前,我还千叮咛万嘱咐当事人绝对不要走漏那些对我们不利的证据,没想到打草惊蛇的竟然是我身边的人。舒雅,前几天当事人发给过我一份单子,内容是他的团队创意与疑似借鉴其它剧目的对比。那个时候,被告的反诉里还没提到我当事人存在抄袭的情况,怎么短短十几天过去,这份表格原封不动到了被告律师的手里,而且内容一字不差?”
  “你在说什么啊?”舒雅瞪大了眼睛,泪珠直往下掉:“我怎么可能会说出去?再说了,我要说给谁听?”
  “那就是我透露出去的喽?还是我当事人透露出去的?他傻啊,上赶着给对方送礼?”顾天宇越说越气,胸膛止不住地起伏着:“这份表格除了姜律之外,我只给你看过!听好了,只给你一个人看过!”
  舒雅急得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只能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没有做过。
  顾天宇还沉浸在下午的巨大挫败中:“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天经历了什么,在法庭上,法官、被告律师、姜律,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我,所有的压力都扛在我一个人的肩上,我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出租车司机大爷左等右等,忍不住操起一口北京腔高声询问:“还走不走了?”
  “走。”顾天宇打开后座车门,对舒雅冷漠地说:“我今晚不想看见你,我去律所睡。”
  出租车扬长而去,留下一阵消散在空中的烟雾。
  机场灯火如昼,而夜空上则是即将降落的航班平稳下降飞行。城市光线交织成绚烂的霓虹,但在舒雅眼中却是一片雾蒙蒙的景象,她在吴霜怀中放声大哭着,引来周遭行色匆匆的旅客驻足侧目。
  第34章 07、她愿绝地反击,哪怕成王败寇
  凌晨两点的东三环,车流依旧交织成川流不息的交通网。
  顾天宇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整座城市已在黑夜中沉沉睡去,可霓虹下的公路还是一幅壮观的景象,总有人在昼夜轮转间步履不停。不管日升月落,人们总是渴望着在新一轮曙光前收获生生不息的繁荣,让明天永远比今天更光明。
  顾天宇还穿着开庭时的西装裤和衬衫,只是解下束缚脖颈的领带,让自己稍稍喘了口气。他瘫坐在旋转椅上,面前的书桌摆满了文件,但他一眼都看不进去。
  正当模糊的意识开始进入浅层睡眠之际,他突然听到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就像有人拿锥子凿他的太阳穴一样。
  顾天宇万念烦躁,他暴躁地跳起身并循声望去。
  律所的四周安装着落地玻璃门。在门外的漆黑走廊上,一个纤瘦的身影正用力砸着玻璃。
  顾天宇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魏无霜?”
  门外的吴霜怒气冲冲,一直指着门禁系统,顾天宇只好硬着头皮去开了门。
  吴霜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并痛骂顾天宇患有被害妄想症:“你凭什么怀疑舒雅泄露了你们的秘密?她跟被告律师素昧平生,她是能赚到好处还是能吃到分红?”
  这一通开场白实在不算友好,让顾天宇顿时火冒三丈:“我们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拜托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这难道就不会是被告的策略?他们故意不写在反诉状里,只等开庭时给你致命一击,这种概率都比舒雅泄密要大得多。”
  “你不懂就不要指手画脚,你以为演艺剧目跟你周末看个电影一样?文旅演艺的场地分散在全国各地,网上根本找不到完整的录影资料,被告拿到的不仅是一两张舞美图对比,而是所有,你懂什么叫‘所有’吗?”
  “然后呢?”
  “孟岑在开庭前给我整理的文件里,设计一致的部分有7处、疑似借鉴的部分有9处,而被告律师完美避开了所有‘疑似借鉴’的部分,每一个举证都精准对应上了‘设计一致’的部分,而且不多不少,正好7处。”
  吴霜有些不太相信:“你骗人的吧,这么巧?”
  顾天宇越说越急,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操作将文件打开,并把吴霜拽到电脑前:“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这种巧合的概率有多低!”
  吴霜被硬扯到电脑前,她看着屏幕瞪大了眼睛。
  “你没有任何资格跑过来质问我。”顾天宇说。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断定就是舒雅干的,你是律师,凡事要讲证据。”
  顾天宇冷笑了两声,从椅背上拽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又抄起门禁卡,二话不说扯着吴霜的手臂向门外走去。
  “你拽我干什么?”吴霜喊道。
  “当然是请你马上离开,我送你下电梯。”顾天宇面无表情地说。
  听到这里,吴霜猛地甩开顾天宇:“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来帮助你的。”
  “就凭你?”顾天宇的神情满是戏谑和不屑:“你不添乱就已经是帮忙了。”
  但吴霜不慌不忙,她大声说道:“既然被告说我方因为抄袭才构成严重违约,那假如能证明我方没有抄袭、而只是在行业允许情况下的合理借鉴,那么二审时,这个‘违约’是不是就不攻自破了?”
  果然,顾天宇开门的手收了回来。
  这个午夜,吴霜留在顾天宇的律所,再也没有被驱赶出去。
  吴霜的思路再一次令顾天宇茅塞顿开,两个人认真讨论起实践的可能性。顾天宇知道,“抄袭”和“借鉴”在法庭上很难有客观的评判标准,这时如果有人证或事例出现,则会大大提高他们被法官采纳的可能。
  “找到具有权威说服力的人证,这是最大的难点。”顾天宇说。
  “是吗?这个真的未必难。”吴霜说。
  午夜律所的白炽灯光下,吴霜向顾天宇提供了一个线索:她说她认识一位业内知名的舞美设计师,此人月底将从银川返京,他应该愿意帮这个忙。
  顾天宇眼前一亮:“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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