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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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半年多,程真怎么会看不到沈世阳的改变?刚刚听到徐兴的那些话,他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徐兴说自己不知道沈世阳这半年是怎么过的,自己确实不知道,正如自己无法想象,一个人经历过什么才能在三十岁就生出丝丝白发。
  这半年来,沈世阳做了许多事,却从来没有提起,默默守护在自己身边,却从不出现。
  除了尊重和爱,程真想不出沈世阳这么做的理由。
  而这两样,恰恰是自己之前求而不得,最后心灰意冷要离开的理由。
  程真心乱如麻,他想去摸摸沈世阳头顶那几丝白发,抬起手却又放下,僵立半晌,只低声说道:“太晚了,今晚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决定原谅,并不比决定离开要容易,除了感情,现实中仍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家世地位金钱种种,经过上次感情的失败,此刻程真仍然没有足够信心重新开始。
  程真态度迟疑冷淡,沈世阳却已足够惊喜。
  在认清自己心意后,沈世阳几乎用了全部理智克制着自己对程真的渴望,他其实从来不是守礼节制的人,每次看到程真,他都想把程真关起来,不择一切手段把这个人锁在自己身边。
  可无论想法多么疯狂,内心都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子程真不会开心,而只这一个顾虑便强大可以扑灭其他丧失理智的念头。
  今晚沈世阳却感觉撑不下去了,哪怕他知道程真让他留宿只是因为他心底善良,沈世阳仍卑劣地决定再利用一次程真的善良。
  程真离开后,沈世阳的世界陷入孤寂,他在黑暗中重塑自己,向程真的方向奔去,其实多久多难他都可以坚持,可没有丝毫回应却让他彷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追上他的小真。
  所以,此刻哪怕只有一丝温暖光亮,哪怕是幻觉,沈世阳都无法放手。
  这个宿舍只有一张单人床,两人之前同床共枕那么多次,程真也没那么矫情,打算挤一挤将就一宿。
  简单洗漱后,沈世阳熟门熟路打开柜门,拿出一件大码t恤--上次在津城程真拿给他那件,程真记得这件衣服是59元包邮网购的,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沈世阳侧对着程真脱下衬衫,露出精壮上身,程真一眼看到他右肩上那条刀疤,是手术留下的。
  刚刚听徐兴说才知道,原来这伤口是因为沈世阳要退婚,而被爷爷生生打断了手臂。
  程真有些发怔,抬了抬手,还没动作,沈世阳已经套上了t恤,程真慌张挪开视线,快步走到床边面朝外躺下来。
  沈世阳也没再说话,躺在程真背后,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程真胡乱想了一会儿,渐渐睡过去。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并不担心沈世阳会做什么,原来不知不觉,这半年来沈世阳确实在点滴中慢慢重塑了信任。
  凌晨时分,程真醒了一次。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转过身面对着沈世阳,而沈世阳一只手臂被自己枕着,另一只手臂则搭在自己腰间,自己竟是严丝合缝被他搂在怀里。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窗帘没有拉拢,程真看到窗外飘着纷纷扬扬雪花,屋内一片静谧,愈发显出这个怀抱的温暖。
  借着外面微弱光线,程真目光仔细描绘着沈世阳面容,他睡得很沉,长眉挺鼻,双目紧闭,薄唇微抿,眉头仍微微蹙着,褪去平日强势气场,显出些脆弱和疲态。
  “是不是很辛苦?”程真抬手轻轻抚上沈世阳的眉心,心中发问。
  程真并没有出声,沈世阳却仿佛有感应般,鼻音很重“嗯”了一声,下意识中手臂用力,将程真抱得更紧,他偏头在程真头发上蹭了蹭,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在程真身边,沈世阳睡了这半年多最踏实的一觉,悠悠转醒时,外面天光大亮,竟已经十点多了。
  身边已经空了,沈世阳有些失落,他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我上班去了,买了早点放在书桌的保温饭盒里。”
  程真的字就像他的人,工工整整,一笔一划,沈世阳都能想象他抿着唇认真写字的样子。
  沈世阳勾了勾唇,仔细把纸条叠好,打算一会儿放进钱包夹层保留起来。
  去卫生间洗漱,沈世阳回来坐在桌前,打开保温桶,里面是还温热的小米粥,隔层里有两个肉包,应该是在楼下小摊上买的。
  沈世阳尝了一口,小米粥太稀,肉包太咸,对于食物一向很讲究的沈世阳来说,没什么味道可言,可他还是一口口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后,沈世阳端详着这个淡绿色的保温桶,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他凝神思索了片刻,想起几年前程真曾经用这个保温桶给自己送过一次甜品,是银耳雪梨汤。
  沈世阳记得那天他特别忙,背对背的视频会议,有个欧洲的客户十分难缠,听陈助理说程真过来找他,其实沈世阳是有些不耐烦的,便打发陈助理下楼去处理。
  没想到陈助理拎了个不伦不类的保温桶上来,沈世阳开会时分心看了几眼,到底还是打开盖子尝了一口,香甜软糯,十分可口,于是他懒散靠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吃一勺。
  中间那个客户在视频中看到,打趣问是不是女朋友送来的,沈世阳漫不经心的笑,随口否认了。
  追忆往事,悔意已经积成深海,如今又多了一件事。
  沈世阳捏着眉心苦笑,当时否认得有多随性,此刻就有多懊恼,此刻再想起,只觉得是报应。
  不过看着这个熟悉的保温桶,沈世阳又升起些慰藉心理,小真是这样长情的人,用了五年的保温桶还留着,会不会对自己也能有些旧情?
  借着这点念想,沈世阳拿起手机,给程真发了条短信:
  “小真,谢谢你的早餐,也为了庆祝你重新入职,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
  等了十分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沈世阳倒也没气馁,小真从来没回过消息,最起码他知道程真电话号码,可以发消息给他,已经很好了。
  **
  程真是真的没看到这条消息,他今天本来要继续参加入职培训,只是一大早接到韩主任电话,说这几天科室里有两个医生都因为家里有事要请假,人手实在不足,已经跟院里打了招呼,让他先去科室里帮忙。
  程真当然没有异议,一头扎进神外科室,昏天黑地的忙起来。
  忙了一整天,傍晚时科室出了事。
  急诊接了个急性脑出血的病人,谢景天和程真当时正在科室值班,被紧急叫去会诊。
  那个病人是个四十多岁女性,因为高血压导致脑血管破裂,ct显示出血量已经到了病危程度,直接被送进了手术室,谢景天是手术主刀,程真做的助手。
  手术前,谢景天看ct片子就觉得情况不好,果然手术还没开始,人已经不行了。
  谢景天没有放弃,用尽一切办法,却还是回天无力。
  这病人本来一直有高血压,只是自己从来不当回事,又正值壮年,给人感觉身强力壮的,没想到突然进了医院,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病人家属不能接受,在手术室前哭天抢地,一口咬定是医疗事故,闹到半夜,最终无奈报了警,才算是把病人家属强行疏散开。
  其实程真并没怎么在意病人家属闹事,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手术失败,他心里难受得不行,一直闷闷地坐在手术室,不断复盘着整个手术过程,想着是不是在哪个环节可以把病人救回来。
  凌晨时分回到宿舍,程真仍感觉不太真实。
  一个前几个小时还在正常生活的人,转眼间阴阳永隔,纵使医生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和死神抗衡,这实在让人太过无力。
  程真坐在椅子上,眼睛酸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急切敲门声。
  程真起身去开门,刚拧开门锁,门就被从外面拉开,沈世阳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进来,微微低头打量着程真,嗓音沙哑:“小真,你没事吧?”
  程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刚才听说医院的事,有些担心你,想过来看看,在楼下看你灯还亮着,就上来了。”沈世阳看着程真有些泛红的眼眶,泛起心疼,下意识便抬手抱住了程真,沉哑说道:“别难过,小真,不是你的错。”
  沈世阳出来得急,没穿外套,身上只穿了件墨绿色薄羊绒衫,程真埋在他胸前,透过薄薄的绒衫感受着沈世阳灼热体温,鼻子突然发酸。
  程真本来性子就清冷,跟着沈世阳这几年更是被磨炼得内敛,但今天在手术台上目睹了生死,此刻程真突然绷不住了,他理智了太久,一直在压抑,可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这个温暖的怀抱,五年来程真求而不得,如今想放手,沈世阳却又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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