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1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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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想到,拓跋圭会在这惊变面前,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
  映入他们眼帘的情景,却又让他们不得不承认,拓跋圭的这个决定简直是太对了。
  吃痛的战马突然遇袭,也立刻赤红了眼睛,发疯一般地向前跑去,哪里还能顾得上吃喝,只想着要将马背上这个疯了的主人直接甩下去。
  然而精通骑射的拓跋圭依然牢牢地扒在马上,反而是借着战马毫无顾忌地向前冲撞,抢先一步飞跃过了这片滚满食物诱惑的土地。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刀也是杀伐果决,带起了飞溅的血色。
  这是全然不顾战马生死的打法,却又何尝不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相比之下,他后方的一部分士卒就没有那麽幸运了。
  战马不听指令,对于骑兵来说,简直是个灾难。当疲惫、负伤、困倦的战马不听指令,在战场上低下了头颅,更是灭顶之灾。
  “快,快放箭!”
  “就是这些人!”
  手持弓箭的士卒难以克制地血气上头,惊声向着周围提醒。
  战马俯首的那一刻,先前还容易扎歪的箭矢,忽然不必射向高速移动的箭靶,顿时准确度大大提升。
  嗖嗖箭鸣不息。
  一时之间,马嘶与人声的悲鸣混杂在一处,滚动在战场上,正是魏军士卒人仰马翻。
  但也有数十名骑兵强行效仿了拓跋圭的办法,与他一般冲过了这片致命的箭雨,向着远处奔行而去。
  战马固然珍贵,但人的性命才更重要,若能逃离此间,便是弃马而逃,又如何呢?
  “啊——”
  “别让他们逃了!”
  “……”
  陈希待在人群中,死死地抿紧了唇,手中的弓箭迟迟没有动作。
  她很幸运。之前,有陛下知遇之恩,将她以战功之名提拔。现在,也很幸运!
  魏军这等不顾后果的冲击中,有铁盾遮挡在了她的面前,将她庇护在了当中,也让她手中的弓箭依然稳得出奇。
  和她此前在邙山中一箭射杀公孙兰,是一样的稳。
  但她又恍惚觉得,自己其实比起当时要更强,因为她亲耳听到了陛下那一句句保境安民的话,又在建康接受了严格的培训。
  所以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绝大多数的弓箭都射向了没能突围的魏军,必要将他们留在此地时,陈希却忽然调转了箭矢的方向,猛地松开了手。
  “你这是……”持着盾牌坐倒在地的士卒不解于她的这个动作,却忽而面色骇然。
  只见那支箭矢从人群戍卫的缝隙中掠出,直追那些发疯的战马而去。
  那不是一支随便射出的箭矢。
  奔驰的战马扬起的沙尘,有一瞬间将它掩埋在了下方,但也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而已。
  很快,那一道冷光就已再度穿出,穿过了一众障碍,直直地钉在了一匹坐骑的马腿之上。
  “射中了!”陈希大喜。
  看,臀部受伤的战马并不致死,甚至还能竭尽全力地向前狂奔。
  可腿上中箭,却直接让这匹马的马腿软了下去,无法发力的一下踩踏,立刻打断了它向前奔行的趋势。不止是这匹马直接向前翻倒了出去,也是马背上的魏军骑兵被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了颈骨被扭断的声响。
  她毫不犹豫地扯开了嗓子:“愣着做什么!射马腿,砍马腿啊!”
  魏军自己都已不在乎坐骑的生死了,他们难道还要非得生擒吗?
  陛下自己都已说了,她要的,是拓跋圭绝不能走出这片天罗地网,今日必须把性命留在此地,而不是非要让拓跋圭能够被押解到她的面前,证明二人孰强孰弱。
  活着的那一个,就是最强的。
  这个声音顿时震醒了不少弓箭手,让他们纷纷改换了策略。“快快快!”
  是,是了!他们之中的确凑不出那麽多训练有素的神射手,但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原本就和射箭的准确度没多大的关系。还不如试试效仿陈希的行动。
  马蹄飞快地向前,根本无法让人确定下一刻会落在何处,是比马背上的骑兵还要难以准确命中的目标。
  但就在他们即将跑出射程的时候,一排箭矢改换了目标,贴着地面疾射而出,宛然变成了一排向着马腿砍来的利刃。
  魏军士卒本已发苦的面色,变得更为难看。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要怎麽躲?
  若是马匹还听从骑兵的指令,一定会选择在箭矢将至的时候高高跳起,起码能够规避掉一部分利箭,可现在,疯狂的战马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面对着勒紧缰绳的号令,反而更加失控地向前奔去。
  箭矢却已到了脚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拓跋圭咬紧了牙关,一把抱住了战马的脖颈。
  这种近乎直觉的反应,无疑救了他的性命。
  他浑身一颤,能感觉到风突兀地从他的脸侧掠过,却不是向后,而是向着略微往上的方向,只因他已随同着他的宝驹向前翻倒了出去,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巨大的撞击有战马兜底,让并没有被甩出去的拓跋圭虽然胸腔震痛,却还是快速地站了起来,然后向远处奔出了数丈,逃脱了箭矢的范围。
  像是早已习惯了如此,一批只剩十多人的精锐也向着他本能地聚拢过来,手中持着原本挂在身边的盾牌。
  可也就是在这即将包围着中间的魏王继续尝试退走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拓跋圭的脸,惊愕地瞧见那上面已是满脸的血色。
  只因在马匹倒地的同时,他竟然还做了一件事。
  为了防止马腿受伤的战马在摔倒后扑腾,反而将他给踹伤,拓跋圭迅速地拔出了马臀上的那把匕首,割断了战马的喉咙。
  鲜血喷溅了出来,染红了他的面容,也染红了他的眼睛,让他好像过早地看到,晨曦刚刚揭开面纱,夕阳就已经降临在了此地。就连他面前侥幸存活的亲卫,也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样子。
  他并不觉得惊诧,只是向着更远处看,也看到了一幕令人真正绝望的场面。
  在模糊映照着血色的场面里,他虽然勉强挣脱了这支原本包抄在左侧的侧翼兵马,但先前的耽搁,在整片战场上,已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他伤马以求自保的时候,偌大一张王旗之下的兵车,也已经徐徐开始了移动。
  他与应军近战搏杀的时候,原本留守在后方的骑兵也簇拥了上来,断绝了他的最后退路。
  而他此刻徒有长刀在手,却已经,只剩了乏力的双腿,和仅剩的……这十余名心腹。
  更糟糕的是,在拓跋圭先前匆忙爬起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从马匹上扯下箭囊和弓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军的弓箭一把把架起,指向了他和他的亲卫。另一面,敌军的战车辚辚而动,又向着他迫近了一段距离。
  他来不及转头去捡,唯独能做的,就是握住手中的刀,充当最后的武器。
  “现在,我更可以确定,是永安亲自来送我一程了。”
  拓跋圭的亲卫惊恐地看向了他,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疯了,因为在这包围圈收紧的穷途末路之时,他们竟然听到了他笑了出来,还笑得有些放肆。
  拓跋圭笑得大声:“哈哈哈哈哈哈难道我说错了吗?那为首的兵车之上站着的,不就是永安吗?”
  一名君王认出另一名君王,根本不需要走到近前去,端详对方的五官打扮才能得出结论。哪怕其中一位君王任职的时间还太短太短,也无所谓!
  拓跋圭甚至没有抹去脸上的血痕,只是就着血渍与汗水的干扰,死死地盯着那辆终于停下的兵车,都敢做出这句断言。
  因为这个距离下,他已不仅能够更清楚地看到那个飞扬的“应”字,还能模糊地看到王神爱的轮廓。
  看到,对方相比于他这个狼狈的逃窜之人,更像一位胜券在握的狩猎者!
  “哈哈哈哈哈哈,上一次见面,是隔江而望,这一次,便是这样的处境。永安大帝天命所归,真是——名副其实!”
  “大王……”
  亲卫艰难地出声,想要劝阻此刻披散着头发的拓跋圭不要再发笑了。谁让这笑声非但不能让他们觉得,这是阵前绝不发憷的底线,是意图再度振奋士气的猖狂,反而让他们先觉得一阵阵的心中发毛。
  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当他们逃遁的机会彻底失去,被包围在中间的时候,任何的反抗好像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既然如此,再疯一些又能如何呢?不趁着这个时候笑,死了就没法笑了。
  可他们怎麽都没想到,拓跋圭的疯狂,是让他在这笑声结束的刹那,又做出了下一个惊人的举动,忽然拔腿向着那军旗之下的战车跑去。
  他的甲胄仍旧在身,刀也仍然在手,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奔向了前来夺命的敌人。
  整片战场都安静了下来。
  在他的脚下,血色不知道是从哪一处伤口流淌出来,在沙地上溅落了一点点血痕。
  在他的眼前,却是那张本应该模糊的面容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但他仍然固执地向前奔去,只因他清楚地知道,此战他若不能逃,便是必死无疑。
  永安她不会需要一个活着的拓跋圭来为她管理鲜卑,只需要一个死了的拓跋圭来证明,北方的土地终究还是要归入她的手中。
  所以他也无妨!
  无妨在死前看清楚,是谁——
  “你想动手吗?”王神爱出口问道。
  在她十步之外的地方,有人给出了答案。
  “大王!”
  后方的惊呼,好像刚刚出口,就已淹没在了一声霹雳弦惊之中。
  一支迅如惊雷的箭矢横贯而出,不再是作为一道示威的信号,只落在拓跋圭的前方,而是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额头,扎进了他面前的那片血色当中。
  拓跋圭睁着眼睛,有些分不清倒映在眼中的,是朝阳还是落日。
  它只是囫囵的一团,照在了他的脸上。
  举起弓箭那人的脸,也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仿佛在很多年前,他曾经亡命夜奔,看着有一个人在后方和敌军周旋,曾经行宫被围,有人声色俱厉地挡在他的前方。
  但那个人,已经被他亲手逼死了。
  现在啊,他也要死了。
  ……
  那猖狂如昔的笑容仍然凝固在他的脸上,但下一刻,他的膝盖终究还是弯了下去,带着他的身体摔在了这片战场上。
  然后,再也没有能够重新爬起来。
  ……
  依然寂静的战场上,贺娀慢慢地,将本已松开的手指,从弓弦上放了下来,脸上却仍有几分出箭之后的怔然。
  好像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她就应该射出这样的一箭。
  但之前,她敬畏她惧怕她屈服,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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