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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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说服支妙音这样的人,还有谁会比张贵人更合适吗?
  还有……他近乎麻木地想着,难怪啊,先前王神爱要让人将支妙音接入宫中。
  什么借机盯住这条线索,从支妙音往来的人里盘查出姜定的下落?那分明就是让张定姜能够和支妙音更为便捷地接触。
  再想到他当日竟然建议王神爱从姓“姜”的关陇人士中盘查起来,王珣就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原来是这样的“姜定”。
  “我不是让你先留在宫外吗?”眼见张定姜的举动,王神爱先前收紧的眉头已微微一松。
  张定姜迎着她的目光,说得坦荡:“我看宫外恰恰是最不需要由我去看的地方,反而是宫内,倘若这些士卒吃着您发放的俸禄,还要愚忠于一个末路王朝,不顾天命所归,对您举刀相向,那就权当我们信错了人,君臣合葬于此又有何妨!”
  她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抵住了司马尚之的脖颈,唇角的笑容愈发放肆:“幸好,咱们没看错军心向背。”
  环场而站的士卒里,还有不少人低下了头。
  说实话,他们没动,继续充当着王神爱戍卫于此的人手,还真不一定是已经站定了立场,而是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懵了!
  看到别人没动,他们也干脆别动。
  可在张定姜的这句君臣合葬面前,他们竟觉一阵心虚。
  他们领到的俸禄、军粮都从何而来?反正不是那个制定“不可多于日廪七升”的人。
  相比于那些世食君禄的朝臣,他们做出抉择应当更快才对。
  张定姜仰头而望,目露殷切:“需要臣帮您再除去一个祸患吗?”
  王神爱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到一边。
  若说先前贺娀的配合,已让此地的众人形成了一个误区,以为这殿上护卫全能与她默契协作,甚至甘愿为她杀死前朝宗室,那麽定姜的出现,就是真正打出了新朝的旗号。
  光有君王,光有永安这位皇帝,还远远不够,应当再有臣子才对。
  天幕钦定的“姜定”是一位,那麽其他人呢?
  王神爱高声问道:“谁愿为我当庭诛杀此贼!”
  死期临头,司马尚之当即怒骂出声:“难怪昔年庄子有言,窃鈎者诛,窃国者侯,如今我竟成了贼,而你在上头发号施令!可你别忘了,你身上也有我们——”
  也有我们司马氏的血。
  但他的这句话还未能说完,便已有一道身影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这把匕首先前被握在张定姜的手中,在她退开前留在了地上,而现在被握在了一位年轻人的手里,悍然划过了司马尚之的咽喉。
  他那句对于血脉的质疑还未能说出口,就已变成了一句吞没在喉咙里的惨叫。随后,便双目失神地倒了下去。
  只看到那个行凶的人顶着泼溅在脸上的血色,跪倒在了殿前:“臣刘勃,甘愿为陛下效力。”
  他话毕,便重重地叩首了下去,以额贴地,行了一个极重的礼节。
  “……!”
  孙恩惊了好大一跳。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匈奴人的反应会如此之快,快到抢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刘勃这一刀,何止是代表着遴选上岗时日不长的亲卫队,已有了一个效忠新君的表率,也代表着,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天幕所言的刘大将军!
  天幕上的刘大将军与永安陛下相识于微末,扶持于困境之间,今日殿上,也正有一个姓刘的小将以宣誓的表现,跪在了殿前。
  哎呀,别管刘勃到底是不是了,起码他在永安陛下的心中,必定会因此举,占据不小的分量。
  一想到这里,孙恩就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可这一捶之下,他又下意识地在想……算起来他也算是赶上一个好机会了。
  他本就是因叔叔的指派而来到建康的,为的正是查找他们天师道的明主,就连加入皇后殿下的亲卫队,也是为了方便入宫找人。
  怎料他已直接混成了永安大帝的部将。
  这不是巧了吗?
  叔叔还在海岛上等消息呢,他已混出名堂了!
  一念转圜,孙恩当即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刘勃勃无语地扭头回看。
  在他杀死司马尚之作为宣誓之时,殿上一时无声,唯有天幕的声音在继续昭示着永安大帝的正统,更像是在与他此刻的放手一搏呼应。这突然出现的笑声可真是有够破坏气氛的。
  他问完这句,又已恭敬地将手中染血的匕首托举在掌心,向着前方呈递。
  殿前的明火无法照出他那双狡黠而狠辣的眼睛,只能照见一位甘心做刀的忠臣,一位未来的名将。
  对于意图杀回北方的刘勃勃来说,再没有比这更为合适的出头机会了!
  他骇然于一位皇后能有这样的本事杀死皇帝,向着帝位进取,却也因自己押对了宝而心神动荡。他更是格外庆幸,距离王神爱更近的刘裕,早在天幕重启前,就被派在了京郊驻守,竟将这样的一个天赐良机送给了他。
  结果这样一个肃穆的场合,他的背后先有了一句破坏气氛的话。
  孙恩抓了抓头发,答道:“我在笑,我先前让他们背的纲领不必改了!”
  他省事了!
  王神爱努力地抿了抿唇,才将自己因为孙恩的这句话涌起的笑意憋了回去,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答道:“都起来吧,我看到你们的抉择了。”
  越是这等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做出的决断也就越是难能可贵。
  就如同先前的贺娀、张定姜,此刻的刘勃,还有虽然懵懂却也做出了选择的孙恩。
  这是她在此刻不选择尽快撤离建康、另谋根基的保证啊……
  她朝着王珣复问:“现在你还觉得,晋祚未尽吗?”
  司马德宗、司马德文、司马尚之都死在了堂上。倘若有晋朝宗室有心继位,她还可以杀死更多的人。
  从她提剑杀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王神爱语气一转:“还是说,王与马共天下,如今司马氏无力回天,你琅琊王氏决定代替他们,来接续这晋朝王祚?”
  王珣都还没开口,已有两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心一沉,厉声质问:“我琅琊王氏如何,我说了不算,我倒是想问您一句话——天幕所说,神爱世人,就是这样的爱吗?杀戮如何能止住天下悠悠之口,士人杀之不尽,也难被踏尽在这建康城头。您还未如天幕所说登基为帝,就要先立下杀伐之名吗?”
  剑刃反照的寒光,鼻息之间涌入的血腥味,都让他的牙关止不住发颤,以至于质问里也显得少了几分底气:“何况,不只是士人,这天下民众万千,又有多少能支持女子为帝。天幕所言也未必是真,为何非要走到这一步?”
  “哪一步,如你们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这一步吗?”王神爱环顾了一圈堂前:“我当然知道你们拿自己的舆论当作利器,也知道有些声音便如野草一般野火不尽,春风又生,可那又如何!”
  她缓缓踱步走到了王珣的面前,伸手指了指天穹,“你听!”
  他听什么?
  他听到天幕说——
  【《淮南子》中有这样的一段话,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1
  【这描述的是女娲补天神话之前的场景,但是与五胡乱华之后的中原大地相比,好像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永安大帝要担负起的,正是这样的“补天”之任。所以,荒唐被杀的国君已经变成了过去式,不辨寒暑的傻子也变成了过去式,在先前的一通操作下,她的敌人比先前少了太多,她的盟友也陆续浮出了水面。】
  【在着眼于建康最底层的需求时,她也进入了这样一个新的阶段。】
  【我管第一个阶段叫黎明之前,第二个阶段叫制衡之时,那麽第三个阶段,就该叫做新生之芽。】
  【土地还是荒芜的,但在焦土之下,永安的伤势正在缓慢恢复,由她带来的希望,也将冒出新芽。】
  【阳春三月,桓玄即将再度派遣大军向吴会进发的时候,永安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
  【司马道子已除,王恭已死,皇位也出现了更替,为了安定民心,该当有一些表示。比起所谓的大赦天下,有两件事更能让百姓归心。】
  【一件,是免除兵役亡叛的连坐,一件,是举行一场亲蚕礼,由朝廷向建康周遭的百姓发放粮种。】
  【……】
  王珣恍惚地抬头,像是从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上,看到了另外的一道身影,也看到她再度抬手,“你再听呢!”
  这一次王神爱让他听的,不是天幕上的声音,而是……
  而是在皇宫之外的百姓的声音!
  间隔着宫墙,这些声音模糊得像是风中的呓语,甚至好像只有风声呜咽吹过殿前,但若仔细听的话,一定能听到,这其中分明还裹藏着一道道倾诉与呼喊。
  “你猜他们在喊什么呢?”王神爱将手中的剑钉在了桌案上,侧首向着宫墙的方向望去,“他们一定听不懂,什么叫做皇后背叛了世家,但他们听得懂,永安陛下想要让人吃饱饭。”
  “天幕所提到的东西,我会试图一个个做出来,你说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觉得我杀戮成性,还是觉得我心怀天下呢?”
  正如张定姜所说,她听到天幕的说辞,就觉宫外暂时不必多管。
  因为这些在夜色里走出家门的百姓,其实只有一个格外朴实的心愿。
  先前天幕提到曲辕犁、运河复闸、筒车等等东西的时候,只是个一闪而过的画面,根本没能让他们看清。
  为了天下生民的大计,为了他们自己的生死存亡,永安大帝都不能出事!
  此刻宫门紧锁,高墙伫立,谁知道那些士族会不会想要提前杀死她,以防止自己变成最后的失败者。
  他们绝不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说你带侍卫做什么?”王神爱忽然话锋一转,看向了早已面色惨淡的庾楷,“姑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打得过我的亲卫,就说他们现在的想法好了。”
  “你猜,他们是想效仿我的刘将军,将你的人头送来以换前途,还是保护你杀出重围呢?”
  她怎麽会不知道,世家私兵在外,若她真觉得自己掌握住了建康,有了初步的民心,便只等人来投,便等同于作茧自缚。她还需要冲破更多的危险。
  可堂上的这些人,却已等同于她的猎物了。
  见庾楷一个仰倒,摔在了地上,王神爱伸手指回了王珣:“将他给我捆起来,我要给一个人,送一份礼物。”
  天幕之下的其他人,听到这个揭露身份的消息,会是怎麽想的呢?
  不是人人都如王珣一般没本事的。
  她的敌人还多得很,比如……
  北方的拓跋圭就已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先前还能调侃桓玄如他父亲一般犹豫不决,竟至放虎归山,此刻却已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永安大帝身份特殊”,是先前天幕所说的一句话,但拓跋圭怎麽也没想到,这个“特殊”,居然能特殊到本是晋朝皇后!
  对于北方诸侯而言,女人都不过是传承子嗣的工具,因还有父死子继的规矩,比起人,恐怕要更像是一件货物。
  在他代表着草原鲜卑部占据一席之地时,他也曾见过未来得及撤向南方的汉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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