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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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王凝之的先例在前,这种说法完全说得通。死人也没有这个本事开口辩驳。
  他因为那句“忠臣”的调侃,和永安敌对了吗?好像也没有。永安有北伐之心,他已预备先行探路去了。
  若是把这封战报上的消息传至民间,早已入土的桓温估计都要被洗白一点名声。
  好一位忠臣良将啊!
  “行了,请诸位说说自己的看法吧。”王神爱说道。
  最大的问题就是,该当以何种态度对待桓玄,又要不要将谢琰赎回来。
  文臣还在犹豫,或者说,他们已被谢琰的操作给气得头疼。
  将人赎回来吧,总觉得太亏。不将人赎回来吧,人家好歹算是士族领袖之一呢,就这麽留在敌营里着实不妥。
  倒是武将先出了声。
  刘牢之一步上前,抱拳应道:“殿下无需顺着桓玄小儿的话!若要救回谢将军,还有一个办法。臣请战荆州,击退桓玄!”
  有他开了个头,当即有人接上了话:“臣也请战!”
  “臣也可!”
  打就是了。
  不错,桓玄给了这个赎回的条件,他们就一定要接吗?为何不能走出一条新的路,比如——
  直接趁着桓玄在等朝廷回应的时候,快速出兵讨伐,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可在这片热烈的请战浪潮面前,也就只有那个傻子皇帝起哄一般叫嚷了两声,真正主持大局的皇后殿下仍是面沉如水。
  “胡闹!荆州上流形胜,地广兵强,和王恭部众大不相同。在座诸位有谁和荆州兵真正交过手?”
  没有,一个都没有!那还说什么呢?
  “我让你们剪除王恭逆贼,收回兵权,令朝廷有人可用,是因为王恭兵马就驻扎在京口附近,他会如何应对,诸位心知肚明。”
  “可荆州呢?诸位最好也别忘了,晋朝何以能抗衡北方,是因为扬越为根本,荆楚为辅佐,荆扬一体,战线方成。局势未明之时,先让荆州扬州彼此攻讦,若是能够速战速决,一战定乾坤也就算了,若是打出一场旷日持久之战,该当如何?”
  近来北方有战报传来,拓跋圭已越过了太行山,向慕容宝发起了进攻,看起来是给南方收拾内乱提供了时间。
  但北方又不只有拓跋圭的魏国和慕容宝的燕国,还有姚兴的秦国呢。
  若给桓玄以喘息之机,他忠臣也不装了,直接和姚兴联手,又该如何?
  “谢琰身负世家傲慢,冲动激进,导致今日之败,你们也不动脑子吗?”
  刘牢之低下了头。
  他必须承认,皇后说的一点都没错。荆州军和王恭的部从不一样,真要打起来,一定是一场硬仗。
  可一想到,本该能让他扬名于建康的班师典礼,就这样被谢琰和桓玄一战给打断,反而是桓玄的“条件”先于他的战果陈于朝堂,他便满肚子的不忿:“难道就这样将东西给他,只为了赎回谢将军?”
  若不是谢琰出身高,让人需要讲求礼数,他连一句“谢将军”都懒得叫。
  他不甘心啊!
  王神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心中暗忖,这位因救命之恩而投诚的将军在性情上的弱点,同样有些明显。
  不过眼下,还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
  她沉声反问:“谁说我要赎回谢琰了?”
  “不错!他自己做错了事,下错了军令,不因他牵连士卒,引发内乱,对他论罪重惩,以儆效尤,都是对他宽容以待了,又如何还能舍大批粮草去赎买他。”一道肃然的声音从朝臣之中传了出来。
  庾鸿原本还想说,是谁人如此大胆,竟敢这样说。
  皇后这麽说是皇后的事,武将这麽说也有武将的道理,但九品中正制下,世家占据朝堂大半,这里多的是能和谢琰站在同一立场说话的人,也多的是人能与他同情,怎能说不救就不救。
  可一看说话之人的身份,他又即刻闭上了嘴。
  因为,应和着王神爱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道韫。
  同为谢家人,谢道韫与谢琰同辈,还比他年长,当然可以用长者的身份发出这句训斥。
  这句“不救”的定论,也唯有她说出来,最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
  王神爱的目光与谢道韫隔空对视,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满是恨其不争的情绪,这才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
  谢道韫其实并不知道王神爱先前做了什么,但她该这麽开口。
  谢琰这个人,没有倾力赎回的价值,这就是事实。
  可谢氏昔日堂前芝兰玉树,如今却是人才凋敝,又让她发间的风霜之色更重,怎能不唏嘘感慨。
  “谢夫人懂我。谢琰冒进,招来此败,应革职查办。”王神爱长叹一声,“但他人已落入敌手,除革职之外的其他处罚,容后再说。”
  朝臣面面相觑了一阵,只觉得这句“容后再说”,说得着实不对劲。
  若朝廷无心赎回谢琰的话,恐怕他是没有以后了。
  王珣便忍不住问道:“那桓玄的这条件,就不管了?”
  王神爱答道:“战报中不是说了吗?被桓玄俘虏的何止谢氏父子。朝廷不打算赎回那两人,但想赎回历阳被俘的士卒,请他重新开个条件。”
  “既有条件可谈,桓玄便不必即刻倒戈,也于天下人——”她阖目凝神,似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说出了四个字,“有个交代。”
  将领有过,士卒无辜,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
  因荆扬一体,互为表里,刘牢之与刘裕携大胜之势而回,也无法掉头吞掉荆州,但桓玄也休想因为那战报上的说辞,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她不赎将,只赎兵!
  她似乎沉默了良久,方才继续说了下去:“他要给世人看到,他桓玄会从晋朝与新朝里选出一个更适合效忠的,也先一步将北伐付诸行动,那又如何?我们成全他,但日后又何尝不是成全自己。”
  “他要认他的明主,那就看看,如今到底是谁更贤明。”
  好一个不赎将,只赎兵!
  王神爱的这句话砸在朝堂上,几乎是当即就让先前请战失败的刘牢之重新抬起了头。
  他也随即听到了王神爱的下一句话:“今日荆州不可替代,荆州兵难以收服,他日若有机会,何敢令桓玄如此放肆!”
  只要抓到机会,一定要打。只是现在,他们最该做的,还是消化掉击败王恭之后多出的兵马。
  这些人先前尊奉先帝旨意行事,现在该当适应新的统治者了。
  而后,便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若是桓玄因此而狮子大开口怎麽办?朝堂财政虽因收缴了司马道子的私库,没有先前空虚,但到底还有诸多用处,总不能全成了桓玄北伐的助力。”
  那这得叫什么事!
  王神爱沉吟片刻,答道:“既是赎回士卒以安民心,那就各家都出一些吧。吴会之地积财甚多,按照天幕所说,都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更应该多出一些。那就顺便将王恭的头颅也带过去吧,让他们看看不尊诏令是何结果。”
  刘牢之:“……啊?”
  他努力辨认了一下王神爱的语气,觉得他应该没有听错。皇后殿下的意思,应该不只是要将王恭的脑袋送去巡展,也是要让一部分击溃王恭的军队前去东南坐镇,以便尽快凑齐这笔“赎金”。
  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们这些武将不能向桓玄宣战的郁气,总是得找个地方发泄出去的!
  “至于桓玄会不会漫天要价,我想委托一人前往荆州做个说客——”
  她话音未落,已听到了谢道韫的回复:“老身不才,请往荆州一行。”
  无论是因为这些朝臣里能和桓玄打交道的屈指可数,还是因为此事本就因谢家人而起,这个使者都该由她来担任。
  这当然不是一份寻常的委任,但在堂上的私语与腹诽变成一句明确的反对前,众人就见皇后又有了动作。
  一如先前的“标准流程”,她面上的阴沉之色稍有褪去,转头朝着“吉祥物”问道:“陛下以为呢?”
  商谈已有了个结果,该由皇帝陛下亲口定夺了。
  ……
  “谢夫人此去山高路远,祸福难料,务必当心。”出得宫门,王神爱仍旧免不了叮嘱。
  谢道韫本想说,桓玄拿住谢琰当人质,是觉得他有利可图,实在没有必要再将她扣留下来,又忽觉王神爱应当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将其吞了回去。
  只是回道:“殿下亲自将我送出城去,应有福泽运道相从,不必如此挂心。”
  看看她此刻是何种待遇好了。
  谢道韫出行荆州所用的车舆仍在后头,当下乘坐的,乃是皇后的那辆鸾辂。
  刚刚讨伐王恭归来的副将刘裕护持车驾而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担负起什么邦交重任。
  “谢夫人心思细腻,眼界开阔,又有当断则断的决绝,敢作敢为的胆魄,于谁而言,都是天下少见的奇才。若是因桓玄之故有所损伤,让我与谁说理去?”
  王神爱倒是真希望,倘若她是天幕所说未来的胜利者,也真能给自己看好的人馈赠福运,让人平安归来。
  但再如何担忧,她也绝不会阻止谢道韫的自请出使。
  换了旁人,未必能将那条“不赎将领只赎士卒”的话表达得透彻,让本以为占据上风的桓玄吃个亏。
  谢道韫此行若能成事,也能让她在朝上真正立足,而不只是因为谢氏无人,需要长辈坐镇。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就是……
  谢道韫还未听过如此直白的一句夸奖,又觉有些无奈了。“我会尽快回返的,希望能为殿下带回一个好消息。”
  王神爱满意了。
  但忽然之间,她又神情一紧,朝着车前望去。
  只因她忽然听到,在这马车的辘辘声响之下,街巷的其余嘈杂声响里,还跳出了一道奔马疾驰的声音。
  “何人胆敢在京中纵马!”
  若是司马元显活着的话,必定敢这麽做。若是建康没出现庾楷、王珣先后遇袭的话,估计也有些不知所谓的世家子弟敢这麽做。
  但如今因为两路战事风声鹤唳,谁有这种胆子搞出当街纵马的行径!
  除非他的头不想要了。
  可当王神爱掀帘而望的时候,竟见前头横空杀出的那匹马上,坐着的不是个衣冠楚楚的贵胄子弟,而是一位衣着陈旧的女子。
  一道划痕破坏了她那张脸上淡若兰芷的气质,却令她眉眼间塞北血脉的烈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风急马嘶,快如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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