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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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不详回到法会,接待香客,本松趁着午休时假寐了一下,又问了明不详今晚睡哪?明不详说要回寺,本松便不多问。
  当晚袁芷萱又来,两人又天南地北聊了起来,彷佛有说不完的话,直聊到子时,本松问道:“你一个人上少室山,你夫家不担心?”
  袁芷萱沉默半晌,道:“他送我上山便走,这里都是少林弟子,不会出事。佛诞结束后,他便接我回去。”
  本松犹豫了会,想起明不详说的话,问道:“你丈夫对你好吧?”
  袁芷萱轻轻阖上了眼,又缓缓张开,站起身来,转过身去,解开衣服。
  本松慌乱间忙转过头去,袁芷萱露出了半片背部,雪白肌肤上,从颈自背,俱是一片淤青。
  袁芷萱道:“他是世家弟子,爱喝酒,酒后便打人,不喝时也会打。”
  本松见她背部淤伤,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袁芷萱刚要穿上衣服,忽然窗口喀喇一声,一名蒙面人闯了进来。本松大惊,回过身去,还看不清楚,那人出手极快,一手扼住本松咽喉。
  袁芷萱慌得正要尖叫,却想起自己与僧人密会,忙捂住了嘴。
  蒙面人见了两人,低声骂道:“怎么是你们?”又见袁芷萱衣衫不整,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竟在这行苟且之事。”
  袁芷萱跪地道:“大侠饶命,我们什么都没做。是我勾引他,你放过他……跟他没关系。”
  蒙面人听袁芷萱说得蹊跷,又看她样貌清秀,显是大家闺秀,又看本松,虽不算丑,也不过就是普通人样貌,无甚出奇,说是本松勾引人家还有可能。
  蒙面人又道:“你且把话说清楚,明不详人呢?”
  本松满脸胀红,几乎喘不过气来,说道:“他……他回寺里睡去了。”
  蒙面人嗯了一声,又道:“你们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两人把过往之事一一说了。此时两人心慌意乱,命悬人手,又不敢呼救,于是再无隐瞒,情意表露无遗。
  说完后,两人相对而视,情深款款。
  那蒙面人便是了净,他本来欲杀明不详,打听了房间才来,没想到撞到这事,只听得目瞪口呆,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本松长这样都有美女爱慕,怎地我这等人品,对着我的只有师父跟一群和尚。”他暗自发了一阵闷气,他知道明不详没有回到少林,此刻恐怕就在附近监视,只是明不详摆布这两人又是为何?想来绝非成人之美这等好事,只怕这两人要遭殃,于是道:“你六根不净,也不用当和尚了。你们的事我管不了,要就逃,要就认份,给人抓着了,都得死。”
  说完,又从窗户窜了出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两人。
  了净跃上屋顶,摘下面罩,四处张望,此时佛都灯火辉煌,仍不见明不详踪影。
  了净心想:“明不详对这两人下手,必有算计。真不知他要如何害人。”
  他伸了个懒腰,索性就睡在屋顶上了,心里想着:“不如还俗去,说不准也能讨个媳妇。”又想:“唉,营生不容易,在藏经阁当注记僧,看书练功的日子舒服着,为了个媳妇,不值!不值!”
  次日一早,了净醒来,翻身下屋,特地找了面镜子,看自己剑眉朗目,尤其鼻子特别英挺,颇为满意,又见了一名女香客路过,拦住便问:“我长得好看吗?”那女香客吃了一惊,只看了一眼,忙点头道:“好看!好看。”便慌忙离去。
  了净哈了一声,他知即将面对生死一战,心情紧张,藉此调笑,舒缓心情。
  四月初七,佛诞前一日。
  本松昨夜受了一惊,睡得不安稳。推开房门,袁芷萱已在大厅。
  他走了下去,袁芷萱已在大厅,见他下来,迎了上去。
  “我丈夫明早便来接我,等佛诞结束,就离开少林。”袁芷萱淡淡道。
  本松明白她的意思。
  十九年的相思,而今要再轮回,抑或有所不同。
  若是在几日前,他定然不会答允,卿已婚嫁,君已出家,每年一会,已是奢侈。
  但昨日了净这一闹,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你收拾一下,法会结束,我们就走。”本松说道。
  袁芷萱点点头,神色坚定。
  法会上,他找到明不详,想向他说起昨晚的事情,却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怎会在他房里,只得说有人要害他,要明不详小心,可能是寺内妒忌他的僧人。
  明不详只是说谢,似乎不以为意。
  但本松仍向明不详道谢,明不详也没问他道谢的理由,他也说不清楚。
  那是他这生最漫长的法会,幸好,袁芷萱知道他心意,抽空来见他一眼,就如那些年般,在法场的两端,互望的一眼深情。
  只这一眼,本松便觉得安心。
  法会结束后,本松与袁芷萱约在佛都外的小径上,入夜时,两人见面,趁着夜色,快步下山。
  没想到他们走不到半里路,就见到几个人拦在路前,本松脸色一变,认出了那人便是了无,他背后还跟着四名正业堂的监僧。
  了无冷笑道:“嘿,我还以为正僧都是怎样的君子大德,修行不懈,原来也是勾引良家妇女。昆仑共议怎么说的,奸淫妇女,天下共诛。”
  本松不知道,打从他与袁芷萱在树下相会起,了无底下的俗僧便注意到他,此后他与袁芷萱幽会的事,他们俱都清楚,只是故意等到今日才动作。
  “觉见那几个正僧,说我们败坏佛门清誉,今天就看是谁败坏佛门清誉。我们就等着佛诞日把你抓来游街,让那些瞧不起人的正僧颜面扫地。”本无喝道:“抓起来!”
  四名监僧一拥而上,莫说本松武功本不高明,何况一敌四,交手不久,便被打倒在地。袁芷萱大哭扑上,本松怕她被拳脚牵连,转身将她抱倒在地,用身体护着她。四人一番拳打脚踢,只一会,就打得本松全身是伤,口吐鲜血,全喷在袁芷萱一身华服上。袁芷萱只能抱着本松,狂喊乱叫,却是无能为力。
  了无道:“男的打死无妨,女的抓起来,还需要口供呢。”
  眼看本松便要被活活打死,忽地一声呼啸,一名蒙面客飞扑而来。
  那是了净,他本怀疑明不详要对付这两人,一直偷偷跟在身后,此时更无疑虑,即刻出手相助。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对或不对。
  只见他双掌穿梭,左右穿花掌左往右复,四名监僧只觉眼花缭乱,恍如身处云雾之中,还来不及见清楚,便已连连中掌。
  “还不快走!”他一声低喝,惊醒袁芷萱,他忙将本松扶起,两人一跛一跛便要离去。
  了无大喝一声,跨步抢上,拍出一掌要拦阻本松,却被了净截住。他功力远较四名监僧更高,也是本月的师父,使出千手观音掌,掌力更是雄浑凌厉,却哪知正好被了净的左右穿花掌牵制,左拍右拍,就是抽不得身,了净更有余力牵制余下四名监僧,以一敌五,兀自行有余力。
  了无又惊又怒,骂道:“是哪院的堂僧,可知你包庇罪犯,一体同罪吗?”
  了净心想:“我要回答你便是猪头了。”心知唯有打倒五人,本松方能逃走。只是他不忍下重手,只是牵制,正在犹豫间……
  忽地,一股极细微,极细微的风声响动。了净的面罩,无端碎裂了一块,掀了一小角下来,着招处竟是全无感觉。
  了净心中一凛。
  拈花指!
  这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明不详的目标一直是他。
  本松只是恰巧成为他利用的圈套。
  只要了净出手,那便着了道。如果他在了无等人面前露出真面目,包庇本松,定然被逐出寺门。
  他来不及环顾左右,此时夜色昏暗,两侧芒草过腰,浑不知明不详躲在那个暗处出手。
  又一股极细微的劲风来袭,了净的面罩又碎裂了一块。
  如果真面目曝光,只有杀了这五人灭口。
  杀人灭口,逐出寺门,这就是明不详给他的难题。无论哪一条,都是不归路。
  但了净还是有他的办法。
  第三道风声响动前,了净避开了无的千手观音掌,右手成爪,抓住了无的僧衣,嘶地一声,撕下大半片僧衣来。
  就在风声响动时,了净转动手上半片僧衣,内力到处,僧衣充气鼓荡,了净挥动僧衣,便如挥动一面充满气的皮球,连消带打,将那无形指力消弥,同时击中了无胸口。了无气门被封,闷哼了一声,当即昏了过去。
  袈裟伏魔功。
  这是他用来对付明不详的法宝,明知此人就在身边,如今已经顾不得藏招了。
  了无倒下后,余下四僧更好对付,了净转动僧衣,只一瞬间,其余四人也昏倒在地。
  “出来吧,明师侄。”了净道:“大伙都这么熟了,别遮遮掩掩了。”
  明不详缓步从草丛中走出。
  了净运起真力,那半截僧衣立刻充气鼓起。
  这只恶魔,必须在今日铲除。
  明不详看看周围,淡淡道:“我真没想到你会袈裟伏魔功。”又接着道:“你跟他们打过,又要跟我打?力气够吗?”
  了净道:“我大你一轮,让你一点无妨。”
  明不详摇摇头,淡淡道:“还是我让你一点吧,明日子时,我在这里等你。你跟我,两个人。”
  了净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明不详没有回答,跃入草丛之中。了净没有追上,明不详说得没错,现在跟他打,还是自己吃亏较多。
  早知道如此,一上场就别犹豫,早点将他们打倒,别跟他们虚耗力气,了净暗自懊悔。但他也知道,明不详敢放他走,肯定对自己甚有把握。
  至于自己,可就没什么把握了。
  四月初八,佛诞日。
  了无清醒后闹了一阵,事情传入正业堂。只知道本松失踪。还有待追查。
  佛诞日再无他事,圆满落幕。
  了净花了一天时间,调息吐纳,让自己进入最好的状态。然后到了观音院,吃了师父几块点心,要师父多多珍重。
  子时,了净到了约定的地方,等待着明不详到来。
  第17章 暗路
  了净到了与明不详约定的地点。却没见到明不详。他稍等了片刻,依然没有听到声音。
  迟到了吗?了净心想,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虽然并不了解明不详,但一个把计划拟定得如此缜密的人,绝不会是个不守时的人,除非他别有用心,要让自己等得心焦,影响自己在战斗中的判断。
  着急可不是好事,尤其在生死一瞬的搏斗当中,高手的对决往往只是一个失神就能决定胜负。
  了净反倒感觉到一丝安心,如果真是这样,就表示明不详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必须激怒他来把握胜算。
  他稍微环顾了地形,这里是昨天本松被了无伏击的小径,两侧长满了芒草,高度过腰,昨日明不详就是躲在里头偷袭他。路不宽,仅够两人并肩,昨日在此打斗,了无几个人齐上,有时是站在芒草地里与他搏斗,自己也不免沾到些,回寺前还特别清理过。他抬头望天,此时正当初九,月光虽皎,仍不算明亮。他正思索是否要学明不详埋伏,突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人影晃动。
  小径的前方是个向左弯的曲道,虽然一望可见,但芒草还是遮蔽了下半部的视线。他走向前去,走没几步,隐约看到一点人影。起初看到的只是一颗头,可以推测对方正坐在地上,了净加快了步伐,从确定是个坐着的人,到确定了那个人是明不详。当他弯过曲径时,他看到明不详正坐在一个趴着的人身上,右手托着下巴,似在沉思。
  了净吃了一惊,沉声喝问道:“你底下坐着谁?”
  “袁姑娘的丈夫。”明不详道,“昨天早上来的。他走大路,我费了番功夫才搬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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