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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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穗哽了一秒,怒气更盛,“你可以做调查,但你都不觉得应该和我说一声吗?就算是婚前协议,就算是你完全的一言堂,你都还知道给我和律师看过了再签字呢!”
  江序临一愣,因为她提到的婚前协议。她拿“一言堂”形容那些他焦虑了近半个月的鬼东西?他反复斟酌、像看不懂中文字一样每一条内容都请 clo 逐字解释含义——如果不是因为莫老师发难,如果当真是他一言堂,他才不会为那些东西浪费一秒钟时间!
  嘉穗的质疑却一发不可收拾,“你真的只是婚前做了调查?那为什么你现在还知道霆霓叶扬八月份的行程,连霆霓公司的计划你都知道?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董医生真的是你朋友吗?”越说,想起来的事情就越多,“——上次,我左手大拇指被夹伤,你为什么会怀疑?你是不是一直监视我,所以你知道我那不是被门夹的而是因为学长受的伤?还有之前——向斯微为我设计 logo,我收到定稿还没多久,你就已经定制了花……”
  “我再重申一遍,我没有监视任何人的癖好。”江序临厉声打断了她——他实在觉得“监视”很难听。
  嘉穗瑟缩了一下。他的语气其实并不凶,但他那种不容辩驳的冷静与威严,是她没有领教过的。
  “我想要调查、想要知道的所有事,都不是隐私或秘密,而是我本该享有的知情权。”江序临的语气像法官落槌式的通知,“因为要办婚礼,所以提前调查你朋友们的公开行程;因为想给你惊喜,所以提前拜托向斯微告诉我你的 logo 样式;因为你日历上没有工作但一夜未归还骗我说你和祝霆霓在一起,所以调查你在哪里。莫嘉穗,你不觉得你对我的质问很可笑吗?”
  “你脑袋清醒吗,你知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吗?我们是夫妻,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合法的夫妻,我死了你得写在我讣告第一行!”江序临面色铁青,咬牙道,“其他事情你可以天真烂漫想一出是一出——哪怕你提出跟我结婚也只是你又脑袋一热图好玩,都行,随你。但既然结了,你没有资格质问我为什么了解你的朋友,为什么调查你在哪里。因为这些,本该是你主动要告诉我的事情。”
  嘉穗彻底愣住了,因为江序临的蛮不讲理,几乎是一种蛮横的自大。
  她也完全被激怒了,“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没有和你分享我的朋友我的生活吗?这和你私自调查我的行踪是一回事吗?你是我的丈夫,就可以入侵我生活的一切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啊!”
  江序临冷笑:“莫嘉穗,我不打算在可以合法行使夫妻权力的时候跟你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童话梦——怎么,你跟我结婚,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丈夫?外面拿得出手能让你妈闭嘴不再挑剔你的,回到家又做什么不做什么一切都听你的等你召幸的?你可以爱幻想爱胡来,但这种梦你别做。”
  “我告诉你,我就是要你跟我分享一切。你能跟祝霆霓说的,也得跟我说;想和你妈吵的,先跟我倾诉;更不要提叶扬梁静凭还有你那个狗屁前男友,他们凭什么比我了解更多?”
  嘉穗说不清自己是被气得失去了语言还是被吓住了。面前的江序临,好像既疯了一样的野蛮,又心如明镜的清醒。
  ——“拿得出手让你妈不再挑剔你”
  ——“你爱幻想爱胡来”
  ——“叶扬梁静凭,他们凭什么比我了解更多?”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和他结婚时的冲动想法是为了让莫总满意,也知道她将他当作一个满足少女幻想的体验对象,甚至知道她抗拒和他分享工作中的事情。
  他知道她的虚荣、软弱、莽撞。然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密而不发。
  而她还觉得他们的婚姻渐入佳境,一切都让双方舒适。
  嘉穗抬眸,看着他依然冷静、依然英俊的面庞。她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她低声说。
  江序临不为所动。
  “出去!”嘉穗一抬头,眼眶霎时变红。
  江序临怔了一下,在嘉穗撇开脑袋不再看他之后,迈步走了出去。
  64.“做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会做的一切事情”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嘉穗患上一种“羞耻症”,她抗拒回忆自己的童年及青春,不愿意记得自己曾经如何不知轻重而狼心狗肺,“辜负”莫总的苦心又不得不在无能无助之时依靠母亲的荫蔽 ;又如何像个显眼包一样矫揉造作地“争风吃醋”,希望能得到谁的认可乃至偏爱。
  那是她幼稚、无能、虚荣、不光彩的证据。与大家都有的那种急于删除中二时期 qq 空间痕迹的羞耻不同,嘉穗曾认为自己的“罪行”铁证如山,不是青春期无伤大雅的通病,而是关乎到个人品行的沉疴。
  这种羞耻症,直到她真正长大成人,甚至是去到晏城遇见霆霓、叶扬他们之后才得以好转。
  在真正远离东城而独自生活之后,她才渐渐学会开解自己,她并没有什么错。她平庸或不平庸,优秀或不优秀,并没有伤害过谁。她长大了,并且始终自负盈亏。
  可今天,江序临的存在粉碎了她的自我开解。
  他再直接明确不过地告诉她,他早就看明白她的一切,他只是能接受,所以没有说。而当他不再容忍的时候,他“讨伐”她的“罪证”堪称翔实而明确。
  又一种“铁证如山”。
  他的存在,让嘉穗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在自己的节奏里自我消化,某一时的羞耻或另一时的光荣。有一双眼睛如同存储空间无限的记录仪,可以随时读取存档,阅览她的一切。
  嘉穗呆呆地坐在床上,一股巨大的难堪排山倒海地压过来,然后一阵天崩地拆的尘土滚滚,她变回自我羞耻的十七岁。
  江序临方才的话像她曾经最害怕的一种声音,通常来自于母亲或老师。他们以看透她“本性”的语气,宣告她的差劲,表达自己的失望。
  她忽然觉得刚刚他坐在这里的二十分钟像一个异世界。她幻想一百个平行宇宙,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是江序临这样对她说。
  一百种幻想里,他始终是当年对她说“笔芯不脏”的豆芽菜。
  可现实不是。
  而嘉穗甚至已经不能用她之前二十年才学会的止痛药来疗愈这复发的难堪与羞耻——
  她不能再告诉自己,她自负盈亏,她没有影响任何人。
  因为如同江序临所说,他们已经是夫妻。
  并且,这确凿无疑的关系是由她主动缔结而成的——由她一贯的不知轻重、莽撞虚荣。
  某个念头第一次在心底生长,将将破土而出时,房门再次“吱呀”一声,江序临又走了回来。
  十七岁的顽固条件反射地跳出来自我保护,嘉穗冷冷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江序临手里拿着几张纸,像是病例或者单据,同样简短而冷漠地,“换个病房。”
  “不换,你赶紧走。”嘉穗朝他丢出去一句。
  江序临置若罔闻地从门口取出轮椅,打开,推到她床边。
  嘉穗同样的我行我素,瞪他一眼,屁股往下一滑,整个人躺进被窝里,一翻身,看都懒得看他的架势,右手还要“身残志坚”地伸出来,冲着床头的按铃,“你再不走我就叫护士进来赶你走。”
  江序临停了一会儿。
  他在忍耐。他也很难理解自己的注意力为什么变得这么不集中,这个当口,居然有心思关注莫嘉穗刚刚那一串动作,很滑稽——或者用她不会误解的词,很可爱。像小孩儿。
  他原本不打算回来的,他快气炸了,就算星禾明天就破产倒闭他也不会更生气了。可离开病房的一秒后,走在长廊里,脑海里就反复回放刚刚莫嘉穗撇开脸的那一瞬。
  他了解她的神态。她是喜欢看人的,喜欢用平静的眼睛在别人的眼睛里寻找信号,哪怕是最赤裸的时候,她也不惮于用更坦诚的目光去看他。她的眼睛像陈述句,是平和坚实的话语。
  她只有在委屈、躲闪的时候,总会撇开脸。
  于是他就走不了了。
  “慈济朝北的病房加起来也没有五间,你还真会挑。”江序临斟酌了一会儿,走近她床边,故作轻松地调笑了一句,“该不会是又见义勇为了?”
  他刚刚去取病例时看见了,她是在慈济出生的,vip 建档都二十多年了。慈济的 vip 不会被“发配”到这几个一般无人问津的偏僻病房。和储物间挨着,大夏天的,丁点儿阳光见不着。
  他猜测是他总在行侠仗义的妻子又把病房让给了孕妇。
  她一双细长的眼睛睁开,“应瞪尽瞪”地又给了他一记眼刀。
  江序临嗤笑一声:“那我建议你提前想想应对办法,这见义勇为的便宜,你那精明的好学姐应该不会只占一次,且得住到孩子出生吧。我猜,到时候她会让你做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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