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2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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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骤然熄灭,灯笼在雪地上微微滚了半圈,停了下来。
  “你冒不起险,你把他当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以!当然可以!”曾久岩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但李逢雨,你记住,即便以后陈翊琮真的变成了你嘴里说的那种人,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是你,还有一个个像你这样的人,亲手把他推到那个孤家寡人的位置!
  “我曾久岩,看错你了!”
  曾久岩转过身,大步奔向安定伯府的出口,一次也没有回头。
  李逢雨微微红了眼睛,他目送着曾久岩的背影一路远去,然后慢慢走到了方才他站着的位置。
  李逢雨弯下腰,俯身拾起了地上的东西。
  他将伞重新撑开,独自向着庭院的更深处去了。
  手里的纸伞挡住了是夜纷扬的大雪,他知道此刻妻子和孩子正在温暖的卧房里等他回去。
  ……
  第二天一早,柏灵和柏奕起来吃过了早饭,准备回去了。
  柏农安给两人又捡了一筐东西带回去,以至于回去的竹篓变得比来时更沉了。
  柏灵专门跑去柴房看了一眼——那里虽然已经没有了人,但却留下了生火的痕迹,昨夜韩冲大概确实是在这里过了一夜。
  回程路上,柏灵一直在细读手中的棋谱。
  衡原君有时候确实喜欢和人打哑谜,她有时候能解开,有时候不能。
  驴拉的板车上晃晃荡荡,柏奕看着柏灵聚精会神的样子,忍不住抢了她的棋谱过来。
  “诶,还给我啊。”柏灵皱起眉头,“我在想正事呢。”
  “这儿晃晃悠悠的,你这么看书,迟早得近视。”柏奕说道,“这儿配一副眼镜可麻烦得很。”
  柏灵叹了口气,她搓了搓手,驴车的侧轮忽然颠簸了一下,柏灵一个踉跄跌靠在柏奕的身上,柏奕牢牢抓住了她。
  “看吧,”柏奕说道,“我们现在就好好坐在车上欣赏风景,回去再研究。”
  “好吧……”她笑着道。
  驴车最后停在了离平京西门一二百步的地方,两人下了车,慢慢往城门的方向走。
  城门上,驻守了一整晚的锦衣卫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了兄妹二人。
  这消息通过旗语,在柏灵柏奕二人几乎刚刚通过西城门巡检的时候,就传到了宫中。
  陈翊琮已经下了早朝,此刻正在养心殿里休息,今早的早朝依旧令他非常不开心——一想起那些想方设法也要制止“两所”和“专司科举”推行的朝臣嘴脸,他就生理性地感到头疼。
  卢豆小跑着进来,将柏灵柏奕归来的消息报给了陈翊琮。
  “知道了。”陈翊琮轻轻捶了几下脑门,闭着眼睛说道。
  卢豆往后退了几步,沉默地站在了不远处。
  不一会儿,陈翊琮跳下了坐塌,“去太医院值房。”
  “哎,”卢豆点点头,“奴婢去安排轿辇……”
  “不用了,朕走着去,”陈翊琮轻声道,“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府,告诉那些人,今后柏灵的假他们不准擅自批复,收到了之后,先转到养心殿来。”
  “奴婢明白,”卢豆轻声说道,“奴婢这就去办。”
  第二十七章 冲破囚笼
  从养心殿到太医院值房,这段路陈翊琮已经非常熟悉了。
  昨天他在下朝之后,怀着郑重的心情来到这里,打算把前天夜里没有说完的话说完——然而一进门,他发现柏灵不在。
  问过了赵七,陈翊琮才知道,柏灵半个月前就向内务府告过了假,然而他并不知道。
  内务府顾及着柏司药的面子,没有像盘问其他宫人一样详细问询柏灵要去干什么,在“事由”一栏,柏灵只留下了“家事”这样一个简单的描述。
  在这之后,陈翊琮专程派人去太医院问过了柏世钧,才知道原来这一天柏灵和柏奕一起去了京西的乡下,去探望他们的大伯。
  ……这当然不是不可以。
  只是陈翊琮不是很喜欢这种次次落空的感觉。
  ……
  沁园,衡原君站在西南角的无名石冢前。
  他目光平静地望着这一处石冢,直到韩冲再次踏入沁园的大门。
  韩冲带来皇帝去了柏灵无名小院的消息,将衡原君稍稍从回忆中拉起,他漠然地点了点头,示意韩冲退出去。
  院子里很快只剩下衡原君一人。
  他在石垒的面前席地而坐,表情带着几分释怀。
  那本昨夜托韩冲送去的《清乐集》,是他这些年来亲手打过的谱,里面的每一行字,每一张图,都是他的亲笔手书。
  这三年来,柏灵的探望到底吹散了几分沁园里的沉闷煎熬,将这唯一的孤本赠给她,对衡原君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成全。
  他笑叹了一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棋手,亦不是会被世俗之见影响的庸人。
  在这一点上,柏灵看得很真切。
  真切到足以令衡原君引为忘年之交。
  “可惜了。”他对着眼前的石冢笑道。
  这三年间,他时常这样独自和眼前的无名坟冢说话,这里面埋葬着所有和甄氏有关的东西。
  茶杯、烹壶、所有剩余的香谷茶原料,她幼年时曾留在沁园的手书,还有这些年来她与身为“明公”的自己所通的近千封书信。
  所有一切,衡原君付之一炬。
  灰烬压在石冢下,成为了甄氏的文书冢。
  坐在它跟前,就像与那个遥远的倩影对话。
  “我真的,好想你啊,君平。”
  “小时候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衡原君浅笑着道,“不管我想做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在信里让陈翊琮将我终身监禁在这里,这三年……我也不是没有恨过你。
  “但仔细想想,你还是手下留情了,你应该让他对我赶尽杀绝的,不应该给我留任何机会。”
  衡原君低声道,“所以你其实,还是不够懂我,是不是?
  “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难道还会在乎再耽误这几年吗。”
  衡原君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够聪明,君平,你想像不到人心之恶。”
  衡原君凝视着石冢,笑容慢慢褪去,他颦眉,长长地送了口气。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我做得不够,”他轻声道,“但挽回不了了。”
  “你要是觉得恨我,恼我,就来我的梦里骂我吧。”衡原君轻声道,“往后我不会再回这间院子了,我被困得够久了……
  “该轮到我了。”
  衡原君撑着地面,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最后一次望了一眼沁园。
  除了这房子,这大榕树,还有这西南角的石冢,其他的东西,基本已经被搬空了。
  衡原君的新住所已经于昨夜完成了最后的清扫和整理,那间院子很大,很僻静,最重要的是,它离神武门不足两条街,可以随时应召入宫,或是在新居恭候皇帝的驾临。
  他身份特殊,无法立刻走到台前——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走到台前的机会,这一点,衡原君心里再清楚不过。
  但那又如何呢?
  那个他期望已久的未来,已经在他完美的蛰伏之下,慢慢靠近了。
  ……
  “皇上等了我很久吗?”
  柏灵的小院里,她有些意外地望着院子里的赵七。
  “也没有很久,”赵七答道,“万岁爷本来说要等到司药您回来,结果坐下还没半盏茶的时间,就被内阁的急递给催走了。”
  “这样……”柏灵点了点头,“他有留下什么字条或者文书吗?”
  “没有。”赵七摇头,“皇上就是说,如果下次司药还要出宫,最好能提前和他也说一声,免得他有时过来,找不着人。”
  “……知道了。”柏灵点了点头。
  柏灵从上午一直坐到了傍晚,陈翊琮都没有再来过。
  现下前朝确实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这种忙碌,是未曾经历之人难以想象的,其压力之大,亦远远超出常人。
  但陈翊琮不仅能在这杂事之间妥善周旋,还能抽出一个夜晚和朋友们去游湖,柏灵想到这里便笑了出来。
  有些事情,他真的无师自通。
  柏灵将衡原君送的棋谱留在了小院中,她今天闲来无事,将前半部书粗略看了一遍——这里面很多东西是衡原君从前亲自教过她的,看起来极为眼熟。
  还有一些,衡原君没有教过,但棋谱写得非常详细,柏灵抱着书琢磨了几盘,再抬头天就快黑了。
  于是柏灵放下书准备回家。
  今夜韦十四会到家中来和她继续商议腊月二十三离京计划的具体细节,她不想迟到。
  如今的大部分时间,韦十四都不再跟在柏灵的身旁,一方面柏灵需要他去暗中打点,另一方面,柏灵隐隐感觉十四对票号的事情似乎非常感兴趣。
  王裕章反正是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把十四的业务直觉吹捧到天上——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他是暗卫啊,他对一切变化的信息都保持着极度的敏锐,如果十四觉得有趣,愿意尝试,那柏灵当然希望看到这一切发生。
  在出宫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熟悉的黑影再次从柏灵未曾预料到的方向落下。
  等柏灵看清是十四之后,她轻轻拍了几下心口,“……怎么不去家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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