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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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侵月恼火地拿折扇指他,在床前来来回回绕了两圈,最后“你”了半天,还是气馁地落低了折扇,指向那人膝处。
  “陛下真罚你跪了一夜啊?”
  谢清晏不在意道:“七八个时辰。”
  “七八——”
  云侵月咬牙,“得亏你是习武之人,换了旁人还不得直接跪残了。咱们陛下,亲近时亲近,狠下心来时,也当真是心狠啊。”
  “与你亲近,那是施恩;罚你时狠,那是威震,”谢清晏笑意清缓,“恩威并施,陛下向来深谙此道。”
  “是,如此了然帝心,还上赶着找死的,也就咱们谢大将军了,是吧?”
  云侵月阴阳怪气地往床边一坐,展开扇子,猛摇了两下,嫌冷又合上了。
  “说吧,究竟为何要求亲庆国公府。”
  “你猜。”
  云侵月想拿扇子敲他,还是忍下了,勉为其难地恶声恶气道:“安家?”
  谢清晏略微颔首,给了他一个继续的眼神。
  云侵月:“护国寺之伏,安家失利,想来不会善罢甘休。我若是他们,保险起见,自然是兵分两路——戚世隐与戚白商,都留不得。”
  谢清晏轻淡一哂:“知我者,云三也。”
  “少来这套,”云侵月忍住得意,故意板脸,“所以,你是将自己与戚家挂钩,好叫安家投鼠忌器?”
  “嗯。”
  “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做事,从来不会只有一重目的。”
  “……”
  见云侵月一副不罢休的模样,谢清晏沉吟片刻:“一点私心罢了。”
  “什么私心?”
  “等长公主府的聘礼先送到了戚家,那在戚婉儿成婚之前,戚家便不会容庶女外嫁。”
  “……?”
  云侵月警觉,“你肯定不是忌惮凌永安那个废物。谁要和戚白商谈婚论嫁了?”
  想起昨日在宫宴中所闻,谢清晏未语,长眸微狭。
  ——谢聪寻戚白商,是为琅园惊艳相遇的后续。
  可谢明,他为何也掺进来了?
  “怎么不说话了?”
  “……”谢清晏回神,清隽疏朗地笑了,“防患于未然,不行么。”
  “——行。”
  云侵月冷笑着应:“你这么行,怎么没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捅破天去,跟陛下求娶戚家大姑娘呢?”
  谢清晏笑意淡了。
  他眼底若惊澜叠起,却又一潮潮落下,最后还是归于寂然,只付一笑:“你知晓,这场婚事不过是一枚棋,成不了。”
  何况,她不该落在这局玉石俱焚的棋盘上。
  “你说得轻巧,”云侵月眼神里带着审度意味地望着他,“陛下金口御言,将来纳了吉日,你还敢抗旨不成?”
  谢清晏眸清而神闲,闻言温柔一笑:“岂敢。”
  “……”
  云侵月瞳孔却蓦地缩了下。
  折扇在他掌中攥紧,硌出白印。
  只是在云侵月毅然抬眸,就要问出什么的时候——
  “公子。”
  隔着窗牖,董其伤低声传入房内:“戚府一个自称紫苏的丫鬟到了琅园外,称您所赠鹤氅内,还落下了一块玉璧。说此物贵重,请琅园派人去取。”
  屋内。
  云侵月怀疑的眼神落到谢清晏波澜不惊的神色间:“你?落下了一块玉璧?”
  “……”
  “你故意的吧?”
  “……”
  谢清晏却没理会他,掀开薄被,合衣起身。
  “你伤还没好,又干嘛去?”云侵月见那人动作轻缓,披上外袍时还微见蹙眉,显然背上的伤与昨夜新添的膝伤并未痊愈。
  “你不是听到了?”
  谢清晏束起腰间悬玉革带,清声似春风拂面:
  “戚姑娘约我见面。”
  云侵月:“…………”
  要点脸吧。
  -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
  昨日义诊劳累,戚白商午后正小憩,尚在梦中,就叫连翘叫魂似的声音唤醒了。
  “小声些。姑娘在午睡。”紫苏沉声。
  “不是——这事小声不了,姑娘,您快起来吧——府里要来圣旨了!老夫人和国公爷有召,传府中人一同去观澜苑前院领旨呢!”
  “……”
  戚白商的困意登时退尽。
  她扶着榻边起身:“什么旨意。”
  “赐婚!”
  连翘激动地比划:“定北侯!当真要与婉儿姑娘成亲了!”
  ——
  一炷香后,观澜苑内。
  “圣上诏曰:
  “朕之皇甥谢清晏,位定北侯,瑶林琼树,琅玕美才,年过弱冠而未婚娶,实乃朝野憾事。兹闻庆国公府嫡女戚婉儿,恭良淑慎,德才兼备……特赐婚于二人,成天作之合,结秦晋之好……令钦天监择吉日良辰,命礼部、鸿胪寺共备婚典,以彰圣恩……
  “钦此。”
  宣旨太监尖锐嘹亮的声音盘旋在整座庆国公府观澜苑的上空,久久回旋,余音不绝。
  跪了满地的府中家眷都僵着,似乎未曾回神。
  还是宣旨太监小声:“庆国公,还不接旨?”
  戚嘉学浑身一栗,面色涨红如血,颤了下袍袖才直起身:
  “臣,戚嘉学,领旨——谢恩!!”
  “臣妇,领旨谢恩。”
  “臣女,领旨谢恩……”
  “…………”
  戚白商跪在最远的角落里,同家中仆妇更近。
  远处喧嚣热闹,戚嘉学与宋氏笑得满脸褶子,便是向来偏袒二房的老夫人如今也是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
  圣旨赐婚,对于沉寂了几十年的庆国公府来说,确是殊荣。
  更何况还是天下竞相争之、权倾朝野的定北侯谢清晏。
  “宴!今夜府中大宴!”
  戚嘉学送走了宣旨太监,少有地喜形于色,激动攥着戚婉儿的手,“好啊,有女如此,简在帝心,家门殊荣,为父何求哉!”
  宋氏同是含笑如桃面,吩咐管家嬷嬷:“这个月府中例钱,皆在今日按倍发放,以贺新喜!”
  “多谢公爷,多谢夫人!”
  “多谢公爷夫人……”
  “……”
  喧嚣之外,戚白商远远站着,停了几息。
  约莫婉儿这会是没时间与她相谈了,戚白商略垂了眉眼,退入廊下。
  同一众散去的仆妇丫鬟后,她无声走向跨院。
  “我可听说,谢侯爷为了求娶婉儿,竟违逆天子之怒,在宫中跪了整整一夜呢!”
  “天啊,竟有此事?”
  “做不得假,你们忘了?前两日在护国寺里,也是谢侯爷舍身忘险,以伤代伤,这才救下了婉儿姑娘!”
  “定北侯对二姑娘如此情深……”
  “如今,婉儿姑娘当真是全上京城中,所有女子最艳羡之人了!”
  “……”
  戚白商绕过折廊,穿过别院,那些议论声音也渐渐远了。
  直到临近她那方小院子,在回廊下,戚白商不经意抬眸,望见了北墙尽头翠绿不减的竹林。
  【莫非,也是我遮了日光雨露,才阻了此地芳华盛放?】
  【白商姑娘,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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