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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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帘放下后。
  宋氏从那道转身回驾的清影上挪回了眼,笑意难以。
  旁边伺候的管家嬷嬷更是喜笑颜开:“恭喜夫人,恭喜姑娘!”
  宋氏假装不觉:“恭喜什么?”
  嬷嬷笑道:“还不是夫人要多一位大胤朝内当世无双的乘龙快婿了?我看定北侯与长公主殿下一般,绝对是属意于婉儿,否则怎么会亲自护送我等归京呢?”
  宋氏假意严肃:“嘘,可不得胡说。”
  嬷嬷哪能分不出宋氏神态,立刻继续吹捧道:“婉儿姑娘便放心吧,这门亲事,我看已是板上钉钉。有谢侯美意,就算是征阳公主亲自来了,也别想争了去!”
  “…………”
  宋氏叫管家嬷嬷哄得心花怒放,听了好一会儿,这才摆了摆手:“旁的不说,这两日我见了方知,定北侯不愧春山公子名号,确是温其如玉、君子无双之姿啊。”
  宋氏不知想起什么,笑里带上阴翳。
  她扭头看向戚婉儿:“婉儿,这等机会,你须得把握住了。另外,以后少叫那个戚白商到谢侯爷面前碍眼——她生就一副狐媚勾人的模样,谢侯爷何等渊清玉絜的圣人君子,怎能容她入眼!”
  ——
  与此同时,最后一驾华盖辇车前。
  谢清晏虚扶长袍,踩上踏凳,他眉眼尽是温和渊懿,如美玉无瑕,与辇车前的驾者低声道:“出发吧。”
  “是,侯爷。”驾者扬鞭。
  谢清晏回眸,弯腰,步态清和地勾起帘子,踏入辇车内。
  帷幔重重,在他身后掩下。
  而谢清晏直身,望向了辇车角落——
  面覆云纱的女子斜靠在车内,眼尾沁红,垂在身侧的纤细手腕正被一道金链铜环扣着,锁在车内金属格栅上。
  她许是挣扎过了,此时鬓发与衣衫微微凌乱。
  听到声音,她侧眸望来。
  “谢、清、晏。”
  戚白商眼眸含着薄怒,恼声喑哑:“你疯了不成?”
  第21章 玉璧 “谢侯爷,你逾矩了。”
  笼中雀。
  ——望着眼前这一幕,谢清晏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词。
  像是某个禁制在心底缓慢揭开,压抑多年的欲念在那一隙里显露着黑潮般的汹涌澎湃。挣扎着要撕碎禁锢,冲破他竭力维系的那张温润峻雅的外衣。
  原来当真是画皮。
  云侵月也没说错。
  谢清晏这般自嘲想着,慢条斯理地垂了眼。
  隔着雕绘金釉游龙纹的案几,他在戚白商身畔坐榻上落了座,然后抬手,轻叩窗栅。
  “笃。”
  质地清沉的叩击声响。
  回应它的,是华盖辇车外传令兵的一声令下。跟着,整队玄铠军便起了驾,护送着马车驾列向山下行去。
  辇车内。
  没得到任何回应的戚白商恼得抬手,她攥住了那张看着便是御赐之物的案几,作势要掀:“谢清晏。”
  汹涌的妄念被一点点拢回画皮之下。
  谢清晏再抬眼时,眸色清而温润,近乎疯戾的贪餍被他藏得涓滴不余,此刻再端视戚白商时,他面上只有散淡闲适的笑意。
  “戚姑娘,归京路途并不远,稍安勿躁。”
  戚白商蹙眉:“你这般架势,结果只是要送我归京?”
  “不然,戚姑娘以为呢。”
  “……”
  戚白商一哽。
  她总不能说以为他是要把她带出去灭口——万一谢清晏一听,觉着此言有理干脆从善如流了呢。
  这路上荒郊野岭的,埋她都不用挖坑。
  见戚白商不作声。
  “莫非,”谢清晏温声,漆眸含笑,“戚姑娘以为,我要金屋藏娇么?”
  “……”刚准备随遇而安的戚白商又坐直了,她睖了回去,“谢侯不必讥讽,我还没有那般自以为是。”
  山路生石,辇车一晃。
  谢清晏眼神跟着微微晃动了碎光,他袍袖懒压在两人间的案几上,侧身望来:“戚姑娘姿容气韵冠绝京华。琅园初一露面,便引得半座上京城的公子们竞相折腰,连二皇子也在四处打探你的下落……何来自以为是?”
  “谢侯卓然出尘,不相外物,自非凡夫俗子可比。”戚白商敷衍地夸回去。
  ——阎王收统帅,大胤最要命的恶煞修罗,人都不算,自然也不是凡夫俗子了。
  “若谢某说,我也有意相争呢。”
  “…有意什么?”
  戚白商没听懂,茫茫然回眸望他。
  见女子神色温吞懒恹,谢清晏眼睫一垂,跌下了零落笑意:“没什么。戚姑娘不打算问问,我为何要邀你来马车中吗?”
  “这叫邀……”
  戚白商将自己手腕上的金链铜环抬了下,最后还是忍住了,她浅垂睫,“谢侯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谢清晏望她:“今日归京后,戚姑娘便暂居府中,不要外出了。安家之人昨日受挫,未必肯就此放过你。”
  将这话品了一品,戚白商却是倏然笑了:“谢侯的意思是,你今日是为我安危着想,怕安家仍要冒险杀我灭口,这才故意将我困锁在你的马车里?”
  说着,戚白商还抬起手腕晃了晃。
  金链衬着她凝霜似的皓腕,与铜环撞出清脆而细碎的声响。
  如丝竹悦耳,悦目,更悦心。
  谢清晏低低望着她手腕,眼神微深。
  “……”
  戚白商莫名觉着马车里凉了点。
  她藏回手腕,警觉地往车厢角落里缩了缩:“谢清晏?”
  谢清晏抬眸:“是。”
  “是什么。”戚白商不解。
  “我怕安家灭口,才将你留在我马车中。又怕依你性子,不肯应下,故而叫人给你上了这条锁链。”谢清晏答得轻缓从容。
  “你、怕?”
  戚白商却有些嗤之以鼻,拿起茶盏,浅啜了口:“谢侯昨日刚卖了我性命,钓出幕后之人,如今又来做施恩模样,是觉着我好骗么?”
  像被点了痛处,谢清晏眼神微微沉下去。
  “谢侯这样看我做什么,”戚白商有些不自在地放下茶盏,蹙眉,她不虞扬颈,“你做得,我说不得?”
  谢清晏阖了阖眼,轻叹:“还是不解恨么。”
  “什么?”
  戚白商没听清。
  谢清晏缓抬眸,似含了笑,清音如澧:“我方才所言,若有一字为虚,便叫我死无全尸,鬣狗分食,如何?”
  “……!”
  戚白商着实被这番菩萨面修罗语给惊了一下。
  “至于前事,”谢清晏微垂眸,像是替她认真度量过,才道,“来日方长,这笔账,日后戚姑娘可以同我慢慢算。”
  话已至此。
  再追问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戚白商轻咳了声,转开脸望向窗外。心说本该是谢清晏理亏,怎么最后心虚的竟成了她了。
  方才这毒誓也不像作假,莫非真是她误会了?
  那为何谢清晏一日之间变化如此之大?
  因为……婉儿?
  戚白商正想着,悄然回望。
  便见谢清晏望了两人间的案几许久后,终于动了,他袍袖拂落,指骨轻抬,便拿起案几上的茶盏盈唇饮了口。
  还未放下,谢清晏就对上戚白商欲言又止的僵滞。
  “怎么?”谢清晏略微挑眉。
  “那个茶盏,”戚白商犹豫了下,还是实话说了,“我刚用过。”
  后半句声音弱了下去。
  谢清晏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弄死她吧。
  “…是么。”
  谢清晏眼底波澜不起,甚有笑意,只是面上却故作讶异。
  他将茶盏放回,“是谢某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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