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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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鹤从身上取下几个更高级的通信器分发给罗拉,最后,将一枚耳钉状的通信器抛给骨衔青:“等你入梦还是太原始了,我们得用科技沟通。”
  骨衔青低头看那枚水滴型的银色耳钉,顺手就戴上了。
  安鹤抬脚踩上了窗台,看样子打算速降下楼:“按照菌丝这种特性,如果后续出现动乱,下城区的人意志薄弱者很多,会是动乱高危区,你们一定要做好准备。”
  她跳下了三楼,羽翼一样的黑色外套鼓满了风,时间停滞了一瞬,等屋内三人到窗边看时,安鹤已经跑远了。
  骨衔青抵在窗边注视着安鹤远去的背影:“她的伤好透了吗就上蹿下跳的。”
  ……
  闵禾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以往笔挺的军姿不复存在,这次她低下了头颅:“是,长官,我会尽我所能。”
  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回答,字字都违心,闵禾觉得非常不甘,她被分到了第四军队。
  第四,最末尾的那一组。
  这是塞赫梅特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军队进行重组调整,按综合实力划分成四个队,每个队伍两百人。
  不只是军队,研究所、医疗队,包括清洁工和侍者都已经完成了重组。
  这是一种等级隔离,同时也是一种测试——测试菌丝是否真的像研究所得出的结论一样,会先挑意志力薄弱的人下手。
  如果,弱队中的士兵出现了症状,需要果断击杀,切断感染链,保证其她队伍的兵力能够幸存。
  换句话说,她们在践行第一要塞一以贯之的策略——让强者先活下去,活到最后。
  上一轮调整时,闵禾在第一梯队,她的实力确实也足够进入第一梯队,她已经做好了血战到底的心理准备。
  但是,今日圣君下达命令时,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你是第四军队的防线。”
  狗屁防线!
  闵禾头一次在心中质疑圣君的命令。
  防线的意思是,她会成为第四军队动手杀人的那一个。如果这队最弱者组成的军队真的被感染,她需要用天赋杀了自己的手下。
  突然降级已经够难受了,闵禾所在的军队还被当成了最弱的组别,暂时没有接下任务,看起来只用等死。
  闵禾无法揣测圣君的想法,看不出这是在保护她们还是在否定她们,她用力握着枪把,眼睁睁看着塞赫梅特走向殿堂的另一侧,在那里,背着圣剑的安鹤站在了第一军队的前头。
  第一军队不是实验组,第一军队会直接清除不断寄生的菌丝,她们是猎杀队。站在那里的人,像机器一样强大到不会产生精神波动。
  圣君发布任务,第一军队整齐地高喝着不辱使命,洪亮的声音在穹顶久久不散。
  闵禾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不明白,凭什么?
  凭什么站在那里接受命令的是安鹤,而不是自己?
  闵禾整整想了半个月也想不通。
  她已经非常努力了。
  从十五岁开始,她努力地从选拔中脱颖而出,努力杀敌建立功绩。英灵会的日常训练跑十圈,她早早起床跑二十圈,因此睡眠时间比别人少一半。她成了同批次新兵里个子最高,长得最强壮,也最敏锐的士兵。
  她已经非常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承认她的实力?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运气不好吗?
  闵禾咬紧了牙,看到安鹤背后的圣剑在闪闪发光,金色光辉仿佛也化成了利剑,将她穿了个透。
  闵禾一动不动地盯着安鹤的侧影,背着剑的安鹤,像一个生来就在终点的天才。
  在对安鹤的敌意蓬勃滋生的同时,闵禾无法控制地做起了比较。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运气不好吗?
  安鹤可以在三分钟内击杀一个骨蚀者,看起来毫不费力。而她做不到,她需要很努力,才能保证自己不死的同时,对骨蚀者造成伤害。
  或许不该怪自己运气不好,这个月接下的任务,她一个都没有如期完成——没能清除聚集在周围的骨蚀者,没能抓住入侵巴别塔的凶犯,没能抓住骨衔青抢先奋不顾身地一跳。什么都没做好。
  圣君没有追究她的失职,也没要她的性命,但对她失望了。
  闵禾想,她是不是能力还不够?是不是不配拥有野心?是不是没有天赋的人,再努力也比不上天才的万分之一?
  闵禾想起很早之前,就有人取笑过她的嵌灵。
  她的嵌灵是一只野犬。只有一条,不高大,也不威猛。有更厉害的嵌灵出现时,野犬通常只站在虎豹的后面,做辅助。
  就像她的天赋,永远只能在敌人有伤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佳作用。
  她做不到单打独斗,闵禾想,她应该跟在别人后方,那样才是最正确的搭配。
  可是,为什么这么不甘心?
  大概是闵禾灼热的视线太过于直接,让远处的安鹤察觉到了,安鹤转过头来,顿了顿,机械式地对她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呢?闵禾解读不出,看什么都觉得是嘲讽。
  闵禾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安鹤,发现安鹤那双眸子里,没有野心、没有欲望。站在那儿的,是一个精准接收指令的机器,圣君下达目标,机器只需要执行。
  闵禾好像被抽去了脊梁,感到挫败。她就是被这样的人打败的吗?这样没有灵魂的怪物,凭什么能当她的对手?
  她已经分不清是为自己不值还是为安鹤不忿。
  周围的人声散去,分组结束,闵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了殿堂,她曾经站在这里,跟着英灵会的歌宣誓,立下目标,她要成为发布命令的人,并且,一定要在墓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现在,什么野心、报复、目标全都离她越来越远。她被无声地否定了。
  离开殿堂时,有人喊她的名字。
  “闵禾。”坐在轮椅上的闻野忘很兴奋地挡在前面:“你还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事吗?”
  “之前?什么事?”闵禾头脑不像往常一样清醒,但仍旧往后仰身,和闻野忘拉开距离。
  她还是无法适应和闻教授相处。
  闻野忘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忘了?测试你的天赋啊,看看敌人生命值要下降到什么程度你可以一举击杀,之前事情太多耽搁了,这次你得跟我走一趟。”
  闵禾记忆力不差,她记得这件事,只是她以为这档子事已经过去,闻野忘当初很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她没想过真的要被拉去做测试。
  “现在吗?”
  “就现在。”闻野忘拍了拍自己的轮椅把手,示意闵禾顺手做个苦力,“我听说你被分到了第四军队,你的数值需要测量清楚,看看是否能对感染者一击致命,这是圣君交代的。”
  “圣君?”
  “嗯,你是防线。”闻野忘重复了圣君用过的词,“你得有信心。”
  闵禾没有信心,她想,确实得给自己找一些信心。她握上把手,跟着闻野忘的指示往前推。
  两个轮子压在地上,吱呀呀地响。闵禾很快躺在床上被套上了测试装备。
  房间里有两张床,中间的帘子拉开,闵禾才发现另一张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是安鹤,也刚躺下,正略显诧异地望过来。
  真气人啊,闵禾感觉气血翻涌——对手仿佛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你不想看到她的时候,她永远都在你面前晃悠,提醒你有多么弱小。
  “你在这里干什么?”闵禾听到自己冷淡的询问。
  “我主动申请了重新测精神值,之前测试的有些低了。”安鹤说,“还有,确定我的渡鸦数量。”
  嵌灵数量?闵禾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安鹤怎么做到的?怎么能每一刀都精准扎在她心窝上,还要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难道,难道她以为的较量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安鹤甚至没有把她当成过对手吗?
  何其残忍。
  闵禾伸手,唰一下将帘子拉了回去。
  她闭上了眼睛,检测很快就会结束,她可以离开有安鹤在的地方,滚回自己的第四军队。
  闵禾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应该是闻野忘,闻野忘给她的手腕套上止血橡皮胶,又贴了很多冰冷的金属贴片。
  但是预料中的刺痛没有到来,反而是钝痛。
  心口在钝痛。
  她紧了紧指关节,想提醒闻教授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可是手心的触感不对,冰凉凉的,像硬化了很久,是一只大手。
  闵禾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她怎么又回到了小时候?黄沙吹过来,迷了她的眼。她坐在荒原上,恍然想起自己偷跑出了第一要塞,为了见妈妈最后一面。
  她的妈妈在英灵会寂寂无闻,是最常见的那一类战士,听从长官号令,战死沙场时也悄无声息。到最后,留下的应该只有一个冰冷的序号,供别人解读。
  闵禾不喜欢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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