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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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枝鸾拔出木塞,把酒倒进了池塘里,一池碎金被打破,波光粼粼,荷叶颤颤巍巍,几条小鱼在宽大的叶片欢快游动。
  -
  “我说谢大将军,平日里见你滴酒不沾,今日我本是做足了准备要劝酒的,你这一蛊一蛊的喝,倒显得我少见多怪。”宋缜看着面前的海碗咂舌。
  对座的青年神色微凝,街市喧闹,酒客吵嚷,衬的他气质更为冷淡疏离。
  宋缜等了一会子,没等到他回答,隔壁不知哪家的公子哥扯着嗓子喊:“灵淮公主今日竟破天荒挑了五名伶人进府,本少爷瞧那些人也就姿色平平,除了那个红衣服的,略比本少爷俊一些,其他的也不知是怎么看上的!”
  “许是灵淮公主这些日心情好罢。”
  “依我看,指定是灵淮公主和许相之子好事将近,公主想趁着没下嫁,多过几日逍遥日子。”
  “得了吧,灵淮公主婚后想如何,皇上和太子殿下还不都宠着她,收几个伶人算什么,谁敢说一个不字?”
  “话可别说的太早,我可听说许翰林和灵淮公主青梅竹马,没准许翰林还真能让灵淮公主收心呢。”
  酒楼老板娘托着一壶酒途径,看着这座人笑容妩媚,“正是,我还记得那日许翰林高中状元,策马游街,何等风采,年少得意又出生世家大族,这样的男子如何不令女人心动呢。”
  “……”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众人沉浸在元日喜庆的气氛里,人人满面红光。
  宋缜手架在膝盖上,摇头笑道:“指望许尧臣看着点灵淮,这实在是我今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他从来都对灵淮言听计从的,分明是个克己复礼的家伙,到她那却什么规矩都抛在脑后了。”
  谢预劲眼底似有极淡的迷惘划过,看着眼前的这壶酒发怔,“为何还未醉。”
  “我也正想问,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一壶下去连脸都没红,”宋缜醉了,乐呵呵道:“对了,我跟你说,前些日灵淮对你殷勤的很,我还以为她真看上你了呢,幸好啊她这两日总算消停下来了,不然一个兄弟,一个妹妹,我也为难。”
  话没说完,宋缜就醉倒在桌上。
  夜色渐深。
  谢预劲坐在高台上,支起一条腿,提起酒小酌。
  月亮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昭仁坊内的公主府,张灯结彩,光华璀璨。
  -
  “小公子,你可想清楚了,签了这生死契,可就不能回头了。”暗室之内光线昏暗,充斥着一股夹杂着石灰的难闻味道,去势匠手举月牙钩刃,寒光打在少年春风拂露的脸上。
  在他们面前满是油糊的案上放着厚厚一叠生死契,蚕室内惨叫不断。
  即便如此,外头还是排着一长串队。
  然而喻新词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还带着一缕和善的笑意,让去势匠不自觉心底发毛,“大人,签好了,劳您动手。”
  “你说你一个青春正盛的年轻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又进过梨园,比起灵淮公主府上的俏郎君也不遑多让,何愁找不到活计养活自己?这一刀下去,莫说入宫求富贵,是人是鬼都难说。”
  去势匠接过生死契,粗粗一扫那一笔好字,想到什么似的皱眉打量:“可是贱籍?”
  喻新词:“是。”
  “恐怕不止吧,不只是贱籍,还是官家子变得贱籍?“去势匠登时变了脸色:“你们这些罪臣之后虽未被明令禁止入宫为宦,可内侍省哪个敢要?万一出了问题,就是脑袋不保的事,你还是另寻出路吧。”
  喻新词的表情此时才有些细微变化,但他并未就此离开,而是掀起下摆跪下:“贱民无处可去,还请大人通融,为贱民净身,往后若博得出路,定不忘大人的恩情……”
  “走走走!”去势匠压根没听他说完就推搡着他出去,“你不是第一个来这的罪臣之后,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咱们都把话说明白喽,你们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不是太好猜了么,可是我犯不着惹祸上身啊,恩情?你现在走了就是我的大恩人!”
  门在喻新词面前关上。
  他暗中握拳,枯坐一阵后,摸到袖中的一枚耳珠,沿街的人马逐渐多起来。喻新词将耳珠放好,身影没入穷巷。
  与此同时,皇宫校场,身着软甲的禁卫将军正骑着马操练士兵,神情严峻,沅州临海的珠宝铺外,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在清点首饰,左手算盘拨弄的极快,大漠之中,一群亡命之徒逃至绝路,宝泉旁撞见出行的西夷王后。
  ……
  天家最受宠的公主府外站着一道素白色的身影。
  稚奴从门童那取了拜帖:“殿下,许翰林来了,殿下可要见他?”
  支摘窗撑起一方小天地,书案上摆着研钵和分装了颜料的几只陶碟,宋枝鸾手中梅枝沾了金粉,正在作画。
  “殿下?”
  宋枝鸾放好桃枝,道:“见。”
  长久以来,她对许尧臣都问心有愧。
  除了玉奴稚奴外,也唯有许尧臣会为她架火驱寒,他舍命救她们,她却还来不及向他道一句谢。
  -
  “这位客官,天快亮了,你们可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店小二哈着腰,给眼前雅座上两位衣着清贵的少年端来醒酒茶,“咱们店里的红烧鳜鱼,翡翠豆腐都是一绝,清早的菜新鲜开胃,都是农户刚摘下的。”
  谢预劲缓缓抬起眼皮。
  帝京匍匐在晨曦之下,薄雾缭绕,他仰靠着窗棂,眼里血丝清晰可见。
  宋枝鸾昨夜没有派人来。
  第24章 再见“你,出局。”
  花萼楼天字号雅间里,宋缜悠悠转醒后猛的一拍大腿:“谁点的大霜饼,不知道……咯,本公子不吃甜的吗?快端下去!”
  谢预劲淡道:“是月亮。”
  “……”
  “月亮?”宋缜揉了揉眼,侍从端了清水来给他洗脸,小声道:“世子,又过了一天了。”
  “这么快,我还没喝够呢。”
  “世子还是尽快回去,免得王爷担心。”
  “我这么大一个人他担心什么?”宋缜拍他,“边去。”
  案上显然收拾过,颇有雅致的插着两枝牡丹花,细叶沾了水。
  他转头看向谢预劲,狐疑道:“你最近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怎么也跟我成天在这酒楼里泡着,这每日每夜的喝,都几日了。”
  谢预劲一手虚提着酒壶,弓身靠在榻上,长腿伸直,除却因宿醉而略显倾颓的姿态外,神色倒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无事。”
  肯定有事。
  这话宋缜没说出口,说出来于谢预劲而言,也和废话没两样。他只是个无实权的闲散世子,大抵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况且谢预劲不想开口,他也打探不出什么。
  “成,想喝酒了再叫我,随时恭候,”宋缜斟酌着,看了眼侍从:“我也不能久留了,已经在这厮混了三四日,我顶多陪你到天亮,天一亮,就算我不回去,我老子也要派人来了。”
  谢预劲闭着眼休息:“我也回。”
  “那感情好。”宋缜叫了几个菜,谢预劲等菜上全了,用了作早膳,乘马车回府。
  谢预劲到了府上,目光所及枝叶凋零,厚雪盖过,还未到生出嫩芽的时候,府内黑魆魆,如同一张巨口,獠牙向天。
  重生之后,他很少回府。
  这时的国公府冰冷,没有宋枝鸾的痕迹。
  他有些不习惯。
  也许等他们成婚后会好些。
  国公府老管事照着谢预劲的要求,购置了一批成衣,尽数放在寝房之中,清一色鲜亮的颜色,他们侯爷的喜好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谢预劲换了一身秾丽的红袍,还未加冠,他束起发,佩剑,整理护腕。
  老管事瞧见了,眼前一亮:“侯爷这一身精神的很,这才是少年人有的样子,朝气蓬勃的。”
  谢预劲嗯了声,吩咐他去准备马车。
  “侯爷要去哪?”
  “花萼楼。”
  “花萼楼,您不是刚从那回来吗?”也许是谢预劲今日穿的像裘马轻狂的少年郎,少了些稳重,老管事竟多嘴问了句。
  没听到回答,他想起侯爷身前种种事迹来,一时冷汗连连,“是,奴这就去安排。”
  谢预劲未答,因为在想事。
  宋枝鸾喜欢在花萼楼饮酒作乐,帝京人人皆知。
  他等在那,迟早会等到她。
  重生之后,他还未见过她一面。
  -
  棋盘上的翡翠绿的娇艳欲滴,为白子,红玉行黑,雕琢成璃龙,凤鸟模样,宋枝鸾捏着一枚把玩。
  稚奴过来,朝宋枝鸾对座的玉奴看了一眼,“殿下,许翰林到了。”
  玉奴会意,同稚奴一起离开。
  许尧臣就势坐在宋枝鸾对面。
  宋枝鸾把子扔进棋罐,迎着日头,笑着说:“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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