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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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之人,在徐北游的感知之中,虽然有近乎于地仙十七楼的境界修为,但其中有一多半却呈现出游离之相,不似道门中人那般圆融如一,也不似武道修士那般无漏无缺,就像当初的他吸纳剑宗十二剑的剑气神意,乃是凭借外力达到现在的境界,想来这就是所谓的传承之功了。
  这等修行法门,有违中原佛门视肉身为臭皮囊,追求超脱色空之理,故而只能将一身修为都寄托于色身之中,何谓色身?正所谓具有鼻、目、嘴、等五官及两手、两脚之四肢,圆颅方顶,有形有质之一个人的躯壳,谓之色身,也就是武夫们千锤百炼的体魄。
  平心而论,武夫的根本不在于求长生,故而追求体魄并无甚错,可摩轮寺作为佛门分支,却如此注重色身一途,也难怪佛道两家对其颇为轻蔑,更是瞧不上这等“粗鄙之道”。
  当年一位道门经典派祖师就曾出言讥讽道:“世间糊涂学人,妄想修真,而又不知穷真。妄想成道,而又不知辨道。不穷真,不辨道,不晓的真道是何事,迷迷昏昏,以此色身为真,怕苦着此身,怕劳着此身,怕饿着此身,怕冻着此身。暖衣美食,保爱此身,自在安稳,将养此身,一切出力好事不做,偏是要命,路上无益有损之事,不惜精神,不省力气,反能做的。认假为真,以虚为实。”
  “殊不知此身内外,皆是伤生之物,并无一件益身之物。眼见好色则喜,耳闻恶声则怒,鼻嗅香气则爱,舌甘美味则思。意有所法则欲,身有所触则惧。外而六门,内而六识,内外交攻,斫丧真元。原其故,皆色身所招。若无色身,六门六识之害,从何而生?况天地间万物,凡有形者皆有坏,若爱此色身为假,而不穷性命之真,大限一到,我是谁而身是谁,身与我两不相干。”
  最后那位道门祖师又是以此为戒,告诫门下弟子,“吾劝真心学道者,速将色身关口打通,莫被瞒过。视七窍为窟窿,视四肢为木节,视皮肉为脓胞,视五脏为痞块。舍此色身于度外,另寻出个无形之形、无象之象的真身,方能延的性,明的性。益以舍的假,方能求的真。认的假,始能见的真。邪正不并立,善恶不同途也。否则不识其假,便不能脱离真假,不能脱离真假,如何寻见其真?不能寻见其真,如何能修其真?若受色身而不醒悟,妄想明道,难矣。”
  正是因为这段论述,彻底将摩轮寺的修为之道打入类似于玄教的左道之列,不成大道,当初徐北游读道典时曾经听师父专门讲过,所以此时格外记忆犹新。
  不过色身外力也好,还是无垢真身也罢,对于如今的徐北游而言,都不算什么,哪怕现在的他有伤势在身,仍是如此。
  在这尊僧人的身后,还跟随着一人,正是刚刚离去不久的布罗毕汗。
  陈蒙向前一步,出声介绍道:“徐宗主,这位就是我的伯父,如今摩轮寺的四位活佛之一,葛增活佛。”
  被尊为葛增活佛的中年僧人面对徐北游并无太多尊敬,神情略显倨傲,先是宣了一声佛号,随即开口道:“恰好贫僧云游至此,接到侄儿传信,说是有贵客到访,就是你吗?当年扎西丹增死于中原,就与你有莫大关系,如今你还敢来此,意欲何为?”
  这名僧人开口说话之间声音好似洪钟大吕,振聋发聩,不但是近在咫尺的陈蒙有些难以承受,就连远在亭子里的陈晨和林锦绣也是摇摇欲坠。
  不得不说,这一手神通足以媲美当年佛门龙王所用的如来正音狮子吼,虽然他说的是草原语言,但是以佛门真言和他心通的神通,直接在人心间响起,不但让人任何人都能听懂,而且还震慑心神,其修为之高,单凭话音,就足以将还未踏足地仙境界的修士的神魂彻底震散。
  这位葛增活佛以佛音真言开口说话,敌意十足。
  若是放在去年,哪怕徐北游已经是地仙十六楼的境界修为,仍旧要忌惮于此人修为的深不可测,不过今非昔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徐北游伤势未愈,仍旧不是一个地仙十六楼就可以随意挑衅的。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天地间骤然一静。
  在这一瞬间,云住风停,水波不兴,一片被震落的树叶停在半空之中,空中的飞鸟仍旧保持着振翅之态,陈蒙微微张着嘴巴,而亭中的两名女子仍旧是满脸痛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唯有徐北游和这位葛增活佛算是例外,不过此时葛增脸上满是凝重之色,甚至在凝重之下还有一抹惊恐。
  因为有一道无形无质的剑意正抵在他的眉心上,哪怕他已经凝铸摩轮寺的不动金身,仍是不敢有丝毫妄动。
  徐北游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成剑指,在自己眼前轻轻抹过,说道:“这一剑,剑二十三。”
  葛增活佛那个的瞳孔骤然收缩。
  早在百余年前,上代摩轮寺寺主便是在此剑之下神魂俱灭,只剩下一副金刚不坏的皮囊。
  那是近千年来剑宗宗主与摩轮寺寺主的唯一一次交手,以摩轮寺惨败而告终。
  徐北游轻轻说道:“先师教导我,为人处世唯有两样,讲道理和讲规矩,我来此地,愿意遵从贵地的规矩,也想与诸位耐心讲一讲道理,以求问心无愧。如果诸位不想与我讲道理,那也无妨,毕竟是我做了不速之客在先,主人家当然可以闭门不见。可如果你们既不想讲道理,又要跟我摆弄自己的规矩,就不要怪我不讲道理也不讲规矩了。”
  葛增活佛猛地怒喝一声,一个个真言几乎化为实质,一层层涟漪向外荡漾开来,而他整个人身上更是镀上了一层璀璨金色,仿佛是佛陀降世。
  徐北游对此无动于衷,只是以剑指缓缓向前一推,看似是轻描淡写的动作,可葛增活佛的眉心上,却骤然出现一道道如同蛛网的裂痕,裂痕下有金光四溢,片刻之后,更是有金色血液从中流淌开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姑娘再喊声老徐
  徐北游这一剑,没有动用诛仙,甚至没有动用任何一把剑,仅仅是凭借剑意对敌,可即便如此,这一剑也破开了葛增活佛的不动金身。
  葛增活佛身上的金色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而徐北游也随之收回前推的剑指。
  原本凝滞静止的世界又重新变得活泼生动,云动风吹,落叶缓缓飘落在地,飞鸟振翅高飞,陈蒙惊讶地啊了一声,陈晨和林锦绣的表情则是由痛苦变为茫然。
  徐北游散去剑二十三的残余剑意。
  葛增活佛伸手抹去眉心上的金黄色鲜血,不怒反笑,先是双手合十冲徐北游施了一礼,然后温颜道:“徐宗主,贫僧这厢有礼了。”
  徐北游淡笑道:“阁下能屈能伸,不愧是摩轮寺的四大活佛之一。”
  葛增活佛淡笑道:“徐宗主过誉了,这所谓的‘活佛’名号,乃是草原汗王所封,而非贫僧等人自封,如今中原和草原大战已起,双方势不两立,徐宗主是中原的显贵,不必在乎这个草原的封号。”
  徐北游道:“阁下一口一个草原和中原,既然徐某人是中原的显贵,那么阁下是否是草原的显贵呢?”
  葛增意味深长道:“这就要看徐宗主怎么看了,如果徐宗主认为贫僧是草原上的显贵,那贫僧就是了。”
  徐北游笑了笑,“像阁下这样的草原显贵,还有三位。”
  葛增哈哈一笑,“如果徐宗主想要见他们,那么贫僧可以代为做主,现在就邀请徐宗主去大雪山上做客。”
  徐北游沉默片刻,说了个好字。
  葛增向后徐徐退去,每一步都像一座小山重重落在地面上,整座王府仿佛都在颤抖,陈蒙朝徐北游无奈一笑后,也随之离去。
  葛增退去之后,陈晨和林锦绣来到徐北游面前,此时的陈晨就有些惊疑不定的意思了,忍不住道:“你真是十八楼的剑仙?”
  徐北游先是哑然,然后笑着反问道:“怎么,先前你以为我是假的?还是说你觉得徐北游根本不可能有十八楼的境界修为,以前那些事迹都是谣传?”
  陈晨眨了眨眼睛,“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传说都应该分成两种,一种是名副其实,盛名之下无虚士,一种是名不副实,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现在看来,你应该是属于前一种,名副其实的十八楼大剑仙。”
  徐北游无奈一笑,“十八楼不错,可还算不上大剑仙,近百年以来,唯有师祖上官仙尘才能被称为大剑仙。”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锦绣忽然开口问道:“老徐,你真要去大雪山上做客?”
  徐北游轻声道:“不得不去。”
  她点了点头,不过语气中却是透着担忧,“我曾听爷爷说起过,摩轮寺中有一座大阵,虽然这座大阵可能比不上帝都的大阵,但也不容小觑,你如果贸然前去,恐怕……”
  徐北游沿着她的视线,一起望向那座在天边隐隐可见的大雪山,感慨道:“当初你去帝都,我去江都,一路上有无数艰难险阻,虽然现在回头再看,那些所谓的艰难险阻可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那就是足以塌了天的大事,同样有着很多很多的‘恐怕’,可我还是去了江都,于是我有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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