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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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现在,眼看着马上要到石桥,这姑娘脚步没停,还在低头看手机。
  陈兰生出了莽撞的念头,心想要么干脆把人扯住吧。
  “竹听眠。”
  “啊?”陈兰没转过弯来。
  竹听眠认真地自我介绍了一遍是哪三个字,然后抱歉:“对不起,刚才在处理一些很麻烦的事,请问您贵姓?”
  “啊,哦,陈兰,那个。”陈兰受到莫名的影响,也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陈和兰。”
  “您好。”竹听眠用胳膊夹住手机,伸出手,“现在右手不方便,不好意思。”
  好似用左手握手是多么不礼貌的事情。
  陈兰跟她握手,“姑娘,我帮你拎箱子吧。”
  “没事儿。”竹听眠看了眼几步之外的楼梯,收回视线时顺便对几个路过打量她的人微笑一遍,自己用左手拎起了箱子下台阶。
  陈兰只好快步跟上,就看她下了台阶之后重新把箱子扣在身后,继续这么连拖带拽地往前走。
  “那个,家里老屋子许多年没收拾,这卖得也突然,你要是想修,我和我儿子都会一些木工活。”陈兰没话找话。
  “木工?”竹听眠很有兴趣,弯着眼询问了许多专业问题,最后说,“我不是故意打听,是大学时选修过一门相关的课,很漂亮,我很喜欢木头的味道。”
  陈兰立马说:“那感情好,得空带你回家闻。”
  竹听眠很愉悦地答应下来,“您说话很有意思,让人舒服。”
  陈兰被夸得猝不及防,不好让话掉去地上,又讲大学好,自己儿子也上过大学,他儿子手艺活特别好,以后要是老屋翻新可以找他。
  一人一句地聊着。
  陈兰看这姑娘只身一人到这,带着伤,瘦得风一刮就能飞走。
  实在没忍住问,“怎么没人跟着你来啊,要不我去给你喊委员会的人?”
  竹听眠笑了笑:“不用的,我自己可以。”
  她的手机弹出最新一条消息。
  【眠眠,尽快回电给我,乖一些,好吗?】
  礼貌使然,竹听眠回了一条消息。
  【电。】
  然后关机。
  身边的阿姨很是热心,开始试图介绍在这里开民宿的好处,“这屋子打理好了住着很舒服的。”
  竹听眠真诚道:“我也觉得这里很适合养老。”
  陈兰似乎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你看着多年轻啊,还上学呢吧。”
  “二十六啦。”竹听眠回答她。
  陈兰笑呵呵说:“那你比我儿子大三岁。”
  竹听眠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拐过弯,陈兰指给她看,说就是那一幢,“这一条巷子以前都住着人,别怕空着,我儿子经常回来检——”
  她的语言停止了。
  竹听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一地碎砖。
  陈兰惊呼着疾步过去,竹听眠也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慢慢地跟过去凑热闹。
  几步距离,听得见院里叮呤咣啷的响动。
  一大块木板欢欢喜喜地往外滚。
  陈兰喊了声“天爷”就拦在竹听眠身前,做好扶住木板的准备。
  人影从门内冲出来,并着喊:“妈!”
  他急急拦住木板,又因为惯性往前两步,连人带板撞去了门框上。
  门框居然都没有这位的身体结实,被撞出个洞。
  令人惊讶。
  竹听眠颇有兴趣,很想过去戳一下那个门框,试试自己行不行。
  才往前一步,人就被陈兰拽住,“小心——”
  她话音未落,冲撞的连锁反应已然发生,门框彻底散落,烟尘四起木屑乱飞。阳光遍泼,裹挟木渣的空气被烤得很香,也有些呛人。
  光着身子居然能撞出这种效果,竹听眠难免细细去看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体。
  先前出于礼貌,她选择把视线放在那块木板上。
  这会隔着木屑飞灰去看。
  他肩膀宽阔,肌肉线条分明,皮肤是很健康的麦色,汗水被晒得反光,身子和头脸都沾了不少木屑,被汗水黏住,有些狼狈。
  再看脸。
  竹听眠很认真地看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询问一般念出了个名字。
  “李长青?”
  第3章 苦夏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衣服穿上呢?……
  八仙桌这大块板子并不是可以从前门离开的形状,只能从后门离开。
  李长青没料到前院被砸。
  院墙塌了一地,碎砖之外,砸墙者和李长青对上视线,对方面上出现刹那惊讶,但立马变换脸色,抛出个极其恶劣的笑容。
  “我说你躲哪去了。”
  齐群。
  他去张婶家现眼被孙明拦下,肯定不会痛快,掉头就来搞破坏。
  这个动线很好猜。
  而且,李家这老屋卖出去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小镇,买家和委员会约定今日来验收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乐意看这笔买卖成交李家拿钱的大有人在,譬如齐群。
  隔着残墙一堵,两人相隔不过十步,李长青完全可以跨过去逮人。
  “你不想要钱是吗?”
  齐群冷笑:“老子信你个杀人犯的儿子卖了房会赔钱,我他妈——”
  李长青脸一沉,所有莫须有的指责都会就此停下。
  他眯着眼,下颌瞬间绷紧,没有多余的言语或动作,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足以让人感受到压力。
  尤其是多年来没少被收拾的齐群。
  良久,李长青才说:“我爸不是杀人犯,这件事我记得和你讲过很多回。”
  在过去每一次齐群被李长青殴打的日子里。
  齐群挑衅多年,自然有了经验。
  别看这李长青平日里乐得跟个狗一样,但他从不用嘴巴说自己不开心,以前拎着斧子拦住门也不是没有过,那样的眼神,就是谁再往前就砍死谁。
  想起那个画面,齐群缩了缩脖子,指着李长青放狠话,“别管老子的事儿。”
  他像是想走,李长青始终没追过去,只是喊了他一声,然后说:“你再去张婶家,我会动手。”
  “老子怕你!”齐群回头吼他,离开前顺脚把李长青的摩托踹倒。
  李长青的视线滑向地上那堆碎砖。
  墙倒了,压住张老藤椅。
  以前很多人都会在这个位置,坐在这张椅子上,哈哈笑着,和院外随便哪个人侃大山。
  比如老爸。
  李长青看了几秒,又回忆了几秒。
  最终拽了拽身上背着桌腿的背带,把桌盘滚去院里那棵老枣树边靠着。
  然后他过去扒开碎砖,想要把那张椅子拽出来。
  之后所有事情都变成了连环的意外。
  蒸笼天气,空气凝滞,极其闷热。
  李长青蹲在墙边,扒拉一张再无用处的藤椅。
  突然,他听见极其细微的,木质断裂的声音。
  如同叹息一声。
  没有预兆,没有征兆。
  像是突然崩塌的倦怠,老树轰然折断。
  桌板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被吓得满地乱滚。
  院墙被砸,老树轰然一倒,李长青无语到想笑。
  他挤了挤右眼,把即将滑下来的汗珠压平,接着用下唇盖住上唇,往自己脑门呼了口气,吹了下额前挂着汗的头发,算作给自己一丝清凉,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结果听见老妈在院门外惊呼。
  再瞧桌板已然逃命至门框。
  门框经年累月经历潮湿和干燥,里头塞满了白蚁和木蠹虫,如今能勉强站在这都算是虚假繁荣,绝对拦不住那木板。
  当然也扛不住人撞。
  李长青偏头呸去嘴里不慎含进去的木渣,刚想问老妈吓到没,这才瞧见那个年轻女人。
  在这个被暑热困住的日子里。
  他身在废墟和尘埃里,
  迎上她直白的目光。
  听见她叫了自己的名字。
  凭心而论,李长青认为这是个美女,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白得像雪一样,好看。
  但是。
  李长青很快从她脸上挪开视线,看向陈兰,“妈,这位是?”
  陈兰应该是没听见这句话,喊着“哎哟”就过去给儿子拍身上的灰尘。
  “哎,妈,别拍了,我自己——”李长青被拍得piapia作响。
  细小的灰尘重新扬起,在阳光下化作细小的光点四散飞舞。
  他只好眯起眼,视线变得狭窄且模糊,捕捉到那个年轻女人正凝望自己,不是好奇或是嘲笑。
  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审视。
  视线在混沌的灰尘中短暂交汇。
  接着,竹听眠低下头,轻笑出声,随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再抬起脸,她的微笑停留在礼貌的尺度上。
  她往前一步,做了自己很好奇的事。
  伸出左手戳那个门框。
  随着指尖的力气压下去,残渣窸窸窣窣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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