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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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满和饶絮一起时倒是话多,遇到这些热情的婶子们就不大行了,挠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明白。
  饶絮则是从出门开始就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游满究竟要带她去哪儿,自然无从说起,只好随口接了几句转移话题。
  一行人到了镇上,游满又拉着她往另外一处坐车的地方去,没到两刻种,他们又坐上了前往永原县的牛车。
  饶絮实在奇怪得很,“怎么还要去县里,你是有什么事要做吗?没必要带上我的,家里还要一堆事呢。”
  游满摸了摸藏在怀里的薄纸,“房子立好了需得去衙门定个房契,我们两人倒是好说,没什么幺蛾子,但那两家人还在背后盯着,万一破罐子破摔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防是防不住的,不如有个契纸在,凭他们撒泼打滚到官老爷面前,那也是我们有理。”
  饶絮先是一愣,撩了撩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随即笑道:“我还当是什么,我本来是打算等另外几件屋子也弄得差不多了再说立房契的事,你一大早神神秘秘的,我只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还寻思就是要离开也得先收拾了包袱才行。”
  饶絮从没去过永原县,她从前最多就是在村里走动,偶尔想方设法偷跑去镇上集市卖野菜,和游满成婚后去镇上的次数多了,也不必避着人了,但也没想过要去县城,那对她来说太远了。
  她看着牛车驶过官道,两边的景色在她眼底划过,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于她们这一片,或者说整个郡城都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偶尔在山与山之间会有几块耕种的农田,有农人扛着锄头劳作;陌生在于即便景色再眼熟,她也不曾来过。
  游满见她沉默,也没多话,他这辈子大概就去过两次县城,一次服役离开时在县城落脚住过一宿,一次就是服役回来,和几个同袍在县城住过一日,各自道了别后才各奔东西。
  到县城后不过午时,两个人在城门口下了车,被看守城门的小吏问了两句后入了城,县城比镇上繁荣许多,单是入城的道路就宽敞得很,镇上驶过一辆马车就得行人止步让道,偶尔两辆马车相对而来,那就得看谁方便后退到宽敞地方错开;而县城这边,看起来能并排驶过两辆马车,还不会惊扰到行人。
  而且道路也干净,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铺子,几个伙计站在门口大声吆喝,来来往往带着小孩的父母,两鬓斑白的老人,走街串巷的货郎,拿着绒花银簪说说笑笑的年轻姑娘,每一样都让饶絮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两人站门城门口停顿了半晌,所幸游满还有点记忆力,迟疑了下牵着人往左边过去。
  不过他显然也是个半吊子,毕竟那两回他都没往县衙走,只怕连大门朝哪里开都不清楚,最后还是问了旁边一家店里的伙计才找到路。
  绕了一条街才终于找到县衙所在,饶絮有些怵,迄今为止她都没踏过衙门的地,没见过衙门的人,甚至不止她,普通的小老百姓看见官差都是诚惶诚恐,唯恐哪里不对遭来一顿打骂,是能自己解决的事就不会麻烦衙门,这也是村长族老在村子里能决定大部分事情的原因,除非涉及命案等大事,没有人会想要上衙门。
  游满因为有那几年的历练,他看见衙门差爷要更自然些,牵着饶絮到旁边低头安慰了两句,“我听李怀泽说,办契书要找县衙六房里的户房,我先去问问户房在哪里。”
  饶絮咬了下唇角,“好,那你小心点。”
  游满笑着点头,摸了摸她发丝,转身去衙门口使了十文钱询问小吏。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这些外边看门的小吏平素除了那点月钱,就靠来办事的懂眼色,原本还想磨叽两下,结果话没出口铜板就塞到手里了,那小吏顿时笑了笑,眼神落在游满身上扫了两眼,也大致能看出来他的身家底细。
  “成,稍微等一会儿吧,我现在进去问问。”
  两人在衙门口等了两刻种,先前的小吏施施然从里面出来,朝着他们喊了声,“你们来得巧,今儿户房那边没什么事,进去吧,直走过了二道门往右边,数过去第三间就是户房了。不过进去后眼睛别乱瞟,里头犯人多,还有弟兄们在查案,要是看见什么吓着了,我们可不管。”
  饶絮点了头,和游满一道进去,里面是条长长的甬道,左边确如方才的小吏所说,时不时传来些哀嚎,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游满捏了捏她手掌,小声道:“没事,前面就到了。”
  甬道过后便豁然开朗,左右两边都各有几间小房子,门庭大开,有衙役胥吏走动。他们按着小吏的话来到右边第三间屋子,说了来意。
  “写我的名字?”
  饶絮原本垂眼站在他身后,只偶尔悄悄往周边瞥上一眼,眼神也不敢放肆,但凡发觉有人看过来她就挪开目光盯着自己手指和衣角。
  直到听到游满和户房胥吏说话,打算将房契立在她的名下,她才不顾周围的环境震惊抬头,眼里满是诧异。
  第91章 女户
  游满嗯了声,神色不见诧异或波动,分明是他早就盘算好的。
  倒是那胥吏看了两眼,清了清嗓子,“房契不是说写谁名字就能写谁的,都得跟着章程来。”他说着将目光看向游满,“你们家应该你是一家之主吧,那就应该写你的名字。”
  游满摇头,“并非如此。”
  饶絮皱眉,没弄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终于忍不住在背后扯了下他衣角,下一瞬就被温热手掌整个包裹住。
  “官爷,我们家情况特殊。”游满说着叹息起来,“我媳妇儿她爹娘去得早,又没有兄弟姐妹,家里的亲戚还曾想把她卖出去,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就在我们村长的拍板下,独门独户过日子。”
  “但乡下人都没什么见识,以前村里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不知道原来女子也能立户,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
  胥吏扫了一眼呆立的饶絮,“那你又是个什么情况?你们现如今成了婚,那就是夫妻,她入你家的户籍才是应该。”
  这些话游满也不知私底下琢磨了多少遍,如今在衙门说起来才毫不凝滞,“不敢瞒着官爷,小的家里也不太平,亲爹娶了后娘就成了后爹,后娘生了儿女后把持着家里的一切,险些把我活活弄死,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就求到村长那里去,村长才给我和媳妇儿做了媒,说往后我们独是一家,她是家主,我是她给了银子买来入赘的,也免得后爹后娘再搅和得我们不安生。”
  饶絮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惊呼出声,被握住的手几乎要把那块衣角硬拽下来,还是游满温和地拍了拍示意她放松。
  胥吏显然也是没见过倒霉能倒霉做一团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些怜悯来,“那,你们还真是不容易啊。”
  话音刚落,他就看向饶絮,“是他说的这样吗?”
  游满捏了捏她的手掌,含着笑道:“没事,把事情仔仔细细都告诉官爷,等过了今天,你家那堆卖儿卖女的亲戚和我家群丧天良的后爹娘,都不能再来找麻烦了。”
  饶絮抬眸看着他眼底的笑,在刹那间明白对方的用意,带着鼻音嗯了声,她本就口齿伶俐,现在情绪恢复过来,比游满还要能玲珑圆滑些,还没张口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回官爷的话,正是如此。我爹娘去世后就被爷奶叔伯苛待,最后险些被他们卖出去给人家冲喜,我只好把爹娘留下的银子都拿来买了他,成婚了他们也就不能再卖我了。也不知官爷听没听过胡雄这名字,村里人说这人犯了事死在牢里了,连带着他家人也被下了大狱。”
  胥吏啊了声,恍然又同情:“怎么没听过,人被兄弟们抓进来没两天就熬不住走了,听说是活活打死了前头那个婆娘,又招惹了县里的一名寡妇,家里人看不下去报了官。能把你许配给这种混蛋,你家那群亲戚果真是靠不住的,也算是你运气好,才逃开了他们家。”
  “可不是吗?”游满抬手用衣袖给她擦了擦脸,又从胸前摸出两张纸来递过去,顺带着两块碎银子藏在底下一并送去,“这是我们村里秀才给写的证书,里头有村长的证词,我们的话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官爷,实在是当初大家都不知道还能这么做,被秀才公点了几句,才晓得还能来立女户。”
  胥吏接过纸,瞥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把碎银扔进袖中,装模作样看了两眼上面的证词。
  饶絮也踮着脚看过去,她跟李怀泽学了快一月的字,别的不敢说认识,但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却清楚,因此一眼就看见纸上饶絮两字,后面是密密麻麻苍蝇大小的字块,她看得模糊,只依稀能认出“是”“饶”“女”等十来个简单的字。
  胥吏点点纸张,又看看游满,“你考虑清楚了,这事日后可就不能反悔了。”
  游满一脸苦涩,似乎心中也在迟疑和犹豫,眼神挣扎难以决断,他看了眼饶絮,又看一眼面露同情的胥吏,末了重重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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