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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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回舟点头,那书中的东西不看都知道是怎样。当今圣上残暴无能,识人不清令宦官当道,许还有圣上好男色重情爱,科举入仕者皆为相貌英俊之徒,例徐仪。
  “去瞧瞧。”
  那些被带走的人都压在狱中,徐仪抬眸,“陛下,宫里的车驾快到了,陛下该回宫才是。”
  “朕要瞧瞧。”
  徐仪咬牙,“是。”
  大狱。
  马车咯吱咯吱压在雪面上,木轮上粘住厚厚一层雪,车驾顺着不平的路面时常向其中一边打滑,赶车的小太监心脏砰砰跳,口水咽了一下又一下,手中的缰绳磨得虎口尖锐刺痛。
  而在马车两侧的禁军都暗自用力稳住马车,但脚下打滑的又不止马车一个。
  驾车太监对着一旁随行的小太监使了眼色,待人小跑过来他轻声道,“多叫两个人去马车后面扶着,路面湿滑,可别晃着陛下!”
  顾回舟的龙辇现正在赶往军营的路上,与之相比这破破烂烂用木头拼成的马车就让人看不下眼,四处漏风不说,离老远都能听到木板挤压发出的吱呀声响。
  徐仪骑马走在前侧,他还总想往后看,生怕那辆马车出现什么闪失。这是韩将军在军营里勉强凑出来的车驾,说是军中运送伤兵自己拼的。不然就这么让皇帝在路上招摇,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个全尸。
  “陛下,到了。”
  徐仪站在车驾前轻声禀报,车驾的帘子是刚刚在军中卸下的一座帐子的门帘,仔细看上面还有被火烧黑的一角。他刚走进就能闻到烧焦的灰味,但在冻得疼人的冬日便不那么呛人了。
  车帘开了又关,吱呀雪声逐渐变成响彻在空旷地牢中的脚步声。
  “咚隆、咚隆……”
  书生胆怯看向远处。从脚步声中就能听出来人的位高权重,如此严寒,他们这几百人中也只有一两位世家公子穿得起冬靴,但那几双冬靴的声音杂乱轻浮,与这道沉重的声响相差甚远。
  遥如意余光从手腕处挪开,耳边听着一道道弱弱的嘟囔神情放空,这道脚步声他很熟悉。
  “是不是又来了什么人想要审问我们?”
  “大人!官爷!我们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该说的都说了!”
  “可、当时也是头脑发昏。现在想想,那几张字条被人看见,判我们谋反都言之有理。”
  “可我们也是被人利用!”
  “这位兄台你说话可要讲良心!前些日子李先生的课句句在理,字条也是今日无端出现,要我说李先生也是被人污蔑!”
  “到了今日你还在为那人说话!”
  “你……”
  “闭嘴!”
  狱卒用手中长剑敲响铁门,“嗡嗡——”两声尖锐刺耳,震得一帮文人书生哑口无言。
  他们四人在庭院中时就被禁军绑在一起,现在也被绑在一个角落里,遥如意面上没他们那般沮丧。寻阳自从进了大狱便开始发抖,嘴里一直念叨,“完了我,我完了,我完了……完了……”
  “寻阳,你……”
  高其顿了顿,舔着干裂的唇他嘴角牵动,终究是没开口。转头看着遥如意,他笑得牵强,“遥兄,你还好?”
  遥如意点头,“你也还好。”
  他们都坐在一堆杂草上,没有冬衣的阻隔干枯的草直接接触在皮肤上。
  高其动了动腿,“科举怕是完了,没指望了。要是还有命活着回去,我想去南边看看,去谋一条出路,家里还有弟弟。”眼神无望凝望地面,高其呼出一口气。
  “嗯。”
  “你呢,你出去接着找家人?”
  “我,其实——”
  “参见徐大人!”
  狱卒齐齐屈膝,一早就领略到徐仪的眼神,那跪下的膝盖也只朝着那一个人。
  “起身吧。”
  “谢大人。”
  黑金色的狐裘把人保护得极好,地牢阴湿散发着浓郁的腐朽,铁锈带来的血腥味随着温度的降低愈发明显,狱卒视线向下看见那长及脚踝的狐裘面带羡慕,看着狐裘一角差点就随着顾回舟的走动碰到地面泥泞的雪水,狱卒呼吸停滞——
  “咚隆。”
  狐裘与泥水保持了一指的距离,狱卒松口气。
  徐仪扬声,“诸位,你们是否有冤?”
  “大人!大人我们冤枉啊!”
  “大人明鉴!我等都是大云学子,只为了能够多多学习礼义,却不想被奸人陷害!大人,大人明鉴!”
  “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都是,都是李文静!都是那个老匹夫!”
  “我们都是一心为了云国,大人——”
  ……
  顾回舟嘴角含笑,大狱在地下,只有最高处带有一扇细窄的窗,正传来股股寒风。此时已近申时,打进来的那道光带着红晕,顾回舟眼眸狭长,眼睫轻晃间那抹影子在眼尾摩挲。他抬头时光正照在他眼中,男人不闪不躲,任凭眼中的景象发昏发暗。
  “你们说自己冤枉,想必不认同那些字条上的话。诸位说说,皇帝如何?”
  徐仪心脏猛地一沉。大狱之中,在陛下说出这句话后连一根杂草的声音都传不来。
  百位书生惨白了脸色,议论皇帝?他们现在本就是有罪之身,怎敢。
  “这……”
  “我完了……我完了、完了我,完了都完了……”
  嘟囔声渐渐变大,高其用手肘怼了他好些下都无用,转身又见左右人都看向此处,凝聚在寻阳身上。
  遥如意低头,他本就在面对墙的那一侧,高其在他左边,寻阳在高其左边,他只要低头低得够卖力,就没人看得见他。
  “你说。”
  数百人齐齐松了口气,还好说的不是自己。与此同时,他们也屏气凝神,要是那人走运说好话被放了,他们就有希望。
  嘟囔声渐停,寻阳整个人突然回神,他看向掐着自己的高其,声音发虚,“高、高兄……”
  高其猛地使眼色,寻阳怔怔着顺着他的眼神抬头,被吓得整个人瑟缩后退,“大、大人!”
  “不,我想听你身侧那人说。”
  高其心口一颤,抬头时发现男人视线也不在自己身上,额头冷汗滑落,不是他,就是遥兄,“遥,遥兄。”
  遥如意手指摸着绑在手腕上的绳子,他现在怎么也跑不了了,缓缓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
  “陛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皇帝对视,这般看着他比以往在宫中要好看,也更鲜活,两人视线相对那一瞬,遥如意有一瞬的晃神。
  不会,皇帝怎么会对他笑。
  迎着几百人,他眼中看不见怯色,“皇帝,皇帝很好。”
  第12章
  “哦?仔细说说。”
  “陛下十分勤政,早朝后经常看折子看到傍晚。陛下从不骄奢淫逸,不像史书上的其他帝王那般铺张。陛下还相貌俊朗,还……”
  “还什么?”
  遥如意憋不出来了,他盯着地上的一根杂草“还”了一会,“还眼光很好。”
  “这……”
  “这他是胡说的吧,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用脚底板想都知道他是胡说的,这时候说好话就够了。”
  “……”
  最后一句话落地,大牢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隐约传来一声笑。
  “咚隆、咚隆……”
  黑金色的狐裘差点碰到栏杆上,与苔藓铁锈不足一指距离。顾回舟透过栏杆看着大狱中坐在地上的白净少年,与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墨如渊,衬得皮肤圆润白净,一双眼抬眸带怯……
  又大胆得很。
  自己夸起自己来都理直气壮,顾回舟收了视线,转头落在徐仪脸上,若有似无轻笑,“走了。”
  徐仪一颗心悬着,“主子,这些书生。”
  “放了。”
  “那,李文静李先生——”
  冬靴踩踏在地面上持续作响没有停顿,“杖毙。”
  “主子——”
  “咚隆”声越来越弱,从细窄窗子照进来的光晕如同打在琉璃盏上红蓝交错,冷气传进大狱众学子口中,冻得神情一个激灵。
  “放了?!”
  “我们,我们能出去了!”
  “谢、谢大人!谢大人!”
  “多谢官爷!”
  “那李先生——”
  “他罪有应得,我们还没找他算账呢!要不是他我们何必在这呆上一天!”
  “就是,还自诩云国大儒,做的净是一些恶心勾当。还不知私下里教坏了多少同窗!”
  “你,你怎么不说了。不是很崇拜那老匹夫吗?”
  一学子眼眶泛红,哽咽道,“你别欺人太甚!你上午不也争着抢着要先生的书册!”
  “我、我那是被奸人蒙蔽!”语气得意,“现在奸人马上杖毙,还好大人愿还我们一个公道。”
  高其没说话,他和张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带着惋惜无措。谁都想不到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李先生马上被杖毙,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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