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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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手中的酒杯捏得隐隐作响,嫉妒的怒火在眼中燃得越来越旺。
  凭什么、凭什么?!
  她明明比那个废物强千倍百倍。
  陆挚瑜突然“砰”的一声放下酒杯,这一举动,把周围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飘向对面。
  那里坐满了翰林院的诸位官员,唯独中心处少了一个人。
  陆挚瑜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随即起身,走到宴席正中央,朝陆微雪行了一礼,道:
  “陛下,近日民间水患频仍,我听闻翰林院的贺大人最善治水,甚至亲手作了一幅大周水域图,里面的河流湖泊皆绘制得无比精美,何不趁今日相聚之时,让我们一睹为快?”
  翰林院众人先是有些讶异,接着便感激地看向陆挚瑜。
  陆挚瑜说的确有此事,但贺维安性子清高,不愿意大肆宣扬,导致他们始终没有机会以此向陛下邀功。
  没想到此时竟被提起来了,他们自然是争先恐后地吹嘘起那幅水域图的精妙,引得在座的各位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纷纷好奇起来。
  其中有一个官员道:“那张图长四丈二尺,高三丈五尺,一时半会是难以拿到宴席上来的,不如请陛下带领各位殿下移驾翰林院,前去一探究竟?”
  底下人纷纷说好,但他们还是看向陆微雪的脸色。
  陆微雪抬手,让刚给他递了消息的暗卫下去。
  他的面前摆着一碗莲子羹。
  不是谢明夷亲自端来的。
  陆微雪苍白冷郁的脸上再无一丝笑意。
  他看向台阶下众人渴望的脸,将莲子羹碗推得离自己远了些,而后慢悠悠地开口:
  “既然诸位爱卿兴致高昂,那朕准了就是。”
  第88章 绝情
  翰林院设在宫内, 由于先皇喜爱文墨,尤其重视人才,因此离金龙殿很近。
  以前谢明夷总因去进来的需要路过这处地方而心烦——在当时的他看来, 里面的人酸腐又古板。
  而现在, 他倒要庆幸去翰林院的路很短, 短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是白日时怀王所说的接应之处。
  谢明夷内心有几分忐忑,他那天心狠摔了贺维安的玉, 还对他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 若是再见到贺维安,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更何况,贺维安回京述职之后, 与他匆匆一见, 还是在那般狼狈的情况下。
  谢明夷坐在墙角的一块石头上, 此处阴凉,青石板上爬满了苔藓, 四周浮动着一股潮湿的霉气。
  他小心翼翼地撩开裤腿,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令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一张小脸都紧皱起来, 眼角不受控制地挤出眼泪。
  由于没有及时处理,锦缎衣料都与被烫伤的肉黏在一起, 只需轻轻掀起一寸, 便痛得他冷汗直流。
  谢明夷咬咬牙,紧闭着眼睛,正准备一鼓作气将裤腿撕下,手背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
  他一愣, 睁开眼,正对上贺维安那张英俊文雅的脸。
  此时他正半蹲着,眉头微微蹙起,含着化不开的愁绪,一双水润眼眸固执地看着他,在浓重的夜色下隐隐发绿。
  不是那种野狼眼里的幽幽绿光,而是如墨绿竹林一般的含蓄、温柔。
  谢明夷微张开嘴,喉咙却跟被堵住了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别数月,这是重逢之后,他头一回与贺维安离得这么近。
  万千思绪凝结于心头,他倒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受伤了。”
  还是贺维安先开了口,微凉的声线在风声中似有似无地颤抖。
  谢明夷顿了顿,而后点点头,无奈地笑笑:“除了这么做,我别无他法。”
  他意识到,自己和贺维安之间,不知在何时已降下一道屏障,难以跨越。
  贺维安沉默了一会儿,便握住他的脚踝。
  谢明夷的身体抖了一下。
  贺维安抬起眼皮,眼神清明,认真地道:“我帮你检查一下。”
  他将动作放得不能再轻,掀开一小块布料,看向里面狰狞血红的伤口。
  谢明夷只感到微微的疼痛,他不知道贺维安是怎么做到的,只能感叹贺维安不愧是贺若昭的哥哥,颇有神医之风。
  贺维安在衣襟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只不咸不淡、公事公办地说:
  “这是金疮药,这么热的天,你的伤口极易溃烂,必须尽快敷药。”
  想了想,他抬起头,询问的眼神看着谢明夷:“我需要先把皮肉上黏着的布料都掀开,你刚才那样,也是想这么做吧?但是绝对不能那么粗暴,所以过程会有点长,期间会很疼,可以吗?”
  谢明夷看着他,郑重地点点头:“我相信你。”
  贺维安拧药瓶的手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镇静,仿佛什么的没发生。
  视线太过昏暗,谢明夷也没注意到这一转瞬即逝的异样。
  贺维安将拧开的药品放在一旁,紧握住谢明夷的脚腕时,他只心猿意马了一瞬间。
  脚腕细瘦伶仃的,是不是过得不好。
  他想对谢明夷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多得让他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
  贺维安很快稳下心神,一点一点地掀起湿透了的布料。
  某种滚烫的、黏稠的东西泼在什么,导致衣料与皮肉贴得很紧,为了尽量减少谢明夷的痛感,贺维安才掀开半寸,额角便已流下了汗。
  他耐心又细致,一如既往。
  小心翼翼的动作,令谢明夷莫名想起冬日里,他在街头偶然看见吃烤山芋的人。
  山芋皮薄肉甜,要想畅快地咬下一大口,便要剥开那薄如蝉翼的皮,一点一点的,绝不能多带下一丁点肉来。
  谢明夷打量着贺维安,心绪早已飘远,竟连小腿的疼痛都忽略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贺维安已经拿起药瓶,往他的伤口上倒白色的粉末。
  “会有点刺激。”贺维安以为他是觉到疼了,便解释道。
  谢明夷摇摇头:“还好。”
  贺维安抖落出细细的粉末,期间瓶口不慎触碰到血肉模糊的伤口,谢明夷发出“嘶”的一声,不由自主地扶了一下贺维安的肩膀。
  贺维安身体一僵,谢明夷意识到不妥,慌忙将手收了回去。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
  药上完了,贺维安在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动作缓慢却认真,为谢明夷包扎好了伤口。
  他将药递给谢明夷:“每日睡前需要换药,不出七天,便能完好如初。”
  谢明夷将药接过,倒来了兴致。
  “你为何随身携带金疮药?像算准了有用似的。”
  贺维安神色平静如常,只微微颔首:“出门在外跌打损伤是难免,若昭心思缜密,让我一定要带着。”
  提到贺若昭,便意味着提起江南的日子,两人俱是一愣,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这个给你。”
  贺维安拿出一个信函,交到谢明夷手上。
  谢明夷将信纸展开,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周密的计划。
  谢明夷看完,略带些震惊地看向贺维安,问道:“这都是你一个人想的?你怎会对京城的状况掌握得这么透彻……”
  贺维安避开他的视线,淡淡道:“作天下水域舆图时,我有所考察。”
  “这信上的内容并不重要,最重要的一步,在于你如何出宫。”
  “那你觉得……该如何?”
  贺维安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要想成事,首先断情。”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听那声音,似乎来者众多。
  谢明夷连忙将信函撕碎,盖在石头下面。
  提着灯笼的宫人将这处小小的角落照得如白昼一般,宴席上锦衣华服的王公贵族围成一个圈,将两人困在角落。
  翰林院的官员们探出身来,看见此情此景,都吓了一跳。
  “呀!贺大人,您怎么在这?”
  谢明夷早在宫灯照过来之前便转过了身体,独自面对阴暗的角落,他有些头痛地扶住太阳穴。
  贺维安站着挡住他大半,这些人都没见过宴席上陛下身边那位“红人”的脸,自然是没能将谢明夷与之联系在一起。
  但在这漆黑的角落,四下无人,两个人靠得那么近,让人不由得多出几分旖旎的联想。
  因此每个人都瞪着眼睛,伸展着身体,像极了伸长了脖子的、某种斗志昂扬的鸡,就为多看贺维安身后那人一眼。
  贺维安察觉到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侧了侧身子,将谢明夷挡得更严实。
  骚动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众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
  陆微雪一步一步走出来,目光中含着薄怒,沉郁的眉间如积攒着千万年不化的霜雪。
  周围的人都对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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