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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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县令暗自在衙门派了两个人,守着驿站,保卫刺史的安全。
  他吩咐好一切后,本来已踏出了驿馆大门,却突然想起家中孩儿顽劣,不肯好好读书,便想去向贺维安求一纸字,以百年难得一遇的状元郎当做榜样,激励孩子。
  县令不是个犹豫扭捏的人,便折身回去,却不见贺维安的身影。
  问了侍者,才知他去了驿馆后院。
  等一行人来到后院,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是都噤了声,连大气也不敢喘。
  八角门里,数棵桃树沉默地站着。
  贺维安背对着他们,清冷的月光洒满他的绿衣。
  一地落花,红粉交错。
  而尊贵的刺史大人,正弯着腰,俯下身,如北方侍弄麦苗的农夫那般,用苕帚一点一点将花瓣聚成堆。
  他的眉目都专注,似有无限柔情。
  ——
  京郊民宅。
  六月中旬的天,一丝风也无,午后已有些许燥热。
  看着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点心的女人,孟怀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等苏钰筱吃饱喝足了,他开始问:“小国舅生辰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从那天之后,你就变成傻子了?还有,穆钎珩是怎么和你撇清干系的?”
  同一个问题,这几天加起来,他已经问了不下五十次了。
  苏钰筱依旧痴痴笑着,伸手抓了抓自己杂乱的头发,道:“果酒?好喝吗?”
  孟怀澄彻底没了耐心,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这一举动倒把苏钰筱吓了一跳。
  属下在一旁道:“侯爷,今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但老夫人回府的时辰就快到了,您明日既打算进宫,那必要的打点也不能少,您看……”
  “去慈恩寺。”
  孟怀澄皱着眉头走出去。
  “那苏姑娘……”
  “别让她死了。”
  “是。”
  马车在远处等候,孟怀澄心事重重地向前走,却见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眼前。
  一个身穿水蓝色衣裳的女子踩着小凳走下来,她戴着面纱,遮住了面容。
  孟怀澄危险地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女子走近了些,便摘下了面纱。
  她的脸庞展露在太阳底下。
  “三公主,陆挚瑜。”
  孟怀澄一字一顿,道明了她的身份。
  第80章 冷淡
  金龙殿。
  香炉燃尽, 内侍将炉中香灰倒出,是细细的暗紫色粉末,里面还夹杂着几片烧焦的花瓣。
  他默不作声地换上新的香粉, 便退下去。
  一股幽幽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 直直钻过梨花木门的缝隙, 一路飘进偏殿的书房里。
  贺维安一闻到这股味道,便下意识皱了皱眉。
  老太监弓着腰引他到书房前,先让他站着, 便只身入内禀告。
  贺维安环视四周, 只觉得这座宫殿不似先帝在世那般开阔昂扬,反而有种压抑诡谲之感。
  明明是初夏,殿里却冷得如深埋地下三十尺。
  书房的门迟迟未开, 贺维安垂眸, 胸口的衣料里揣着修补好的玉佩, 玉佩似乎也料到了什么,此刻竟悄悄抖动起来。
  玉佩本是死物, 其实是他心跳如鼓。
  不知等了多久, 老太监才走出来, 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刺史大人,陛下准您进去。”
  贺维安定了定心神, 拱手对太监道谢后,便正步走入书房。
  檀木桌上, 摊着一张六尺长、三尺宽的画纸, 上好的水纹纸上,却被墨笔胡乱涂抹了许多杂七杂八的笔道,显然是暴殄天物。
  谢明夷还未注意到有人进来了,他只顾着在陆微雪怀中挣扎。
  此时他的右手手腕被陆微雪紧紧攥住, 手中握着被硬塞给的狼毫笔,墨水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滴漏许多。
  书房这样庄严的地方,陆微雪却不知搭错了哪根筋,非要把他带进来,还强迫他作画。
  谢明夷因被软禁的事,一直和陆微雪置气,自然不可能画出任何东西。
  他以自己的方式反抗着。
  但陆微雪的身量比他高,轻而易举便能从背后压制住他,两个人互相较劲,谁也不让谁。
  谢明夷的手被粗暴地按在画纸上,他便赌气蛮横地在纸上乱画一通。
  一来二去,两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沾染了不少墨迹。
  深紫色的血管在陆微雪的脖颈上蔓延,他的眼神越发偏执,眼眸中笼罩着一层阴郁,病态地喃喃道:“你给他画过,为什么不能给我画?”
  谢明夷实在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痛得厉害,心中的委屈和酸意一阵阵泛起,他闭着一只眼,强忍着眼泪,道:“说了不会画,就是不会!”
  目光触及谢明夷泛红的眼尾,陆微雪怔了一下,随即松开他的手腕。
  暗紫色脉络逐渐模糊,直至迅速消弭。
  场面冷静下来,谢明夷一抬头,正对上贺维安冷淡的眼睛。
  后者似乎冷眼旁观已久,注视着这场闹剧,眼神很快掠过谢明夷,就好像掠过一个陌生人。
  谢明夷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进去。
  神秘的花香自门外一阵阵袭来,不依不饶。
  陆微雪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揽过谢明夷的腰,将他拥入怀中。
  谢明夷没站稳,又急着逃避,一不小心便酿成了最坏的结果。
  他一个趔趄,正巧坐在了陆微雪腿上。
  当着贺维安的面。
  “你是宁州刺史?”
  陆微雪打量着绿衣男人。
  自从发现他的存在之后,谢明夷便明显得慌乱。
  他的记忆里虽没有这个宁州刺史,但他只要看到贺维安的脸,心中便烦躁不安,就像是生怕什么被抢走似的。
  宣平侯只说他是在江南出游时,偶然遇见谢明夷的,并未详细地交代过前因后果。
  陆微雪早就对此生疑。
  眼下见到这个名满天下的年轻状元,他心中的怀疑更甚,禁锢谢明夷的力道更大了些。
  谢明夷却乖得跟只小动物似的,也不似刚刚那样张牙舞爪了,极力侧着头,宁愿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也不愿去看贺维安一眼。
  按照往常,早该闹翻天了。
  现在安静得不同寻常。
  “参加陛下。”
  贺维安行了礼,便道:“御史台令微臣提前一月回京述职,为的便是在宁、青、浔、济四州兴修水利一事,此事关系我大周千秋万代,若办成,则可使水患三十年不发,保我江南一带沃野千里,仓禀丰实。”
  陆微雪沉吟片刻,道:“这一项工程,需征发多少人?历时多久?”
  贺维安从容道:“每年十五万人,持续四年。”
  “刺史大人准备得很好。”陆微雪望着他,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
  “但刺史大人可知,当今傜役虽然减轻,但每年每户也需出一人服役一月,哪怕江南富庶,农人负担也并不轻,若是再贸然加征,必定会引起民声哀怨。”
  谢明夷贴着男人的身体,尽量将头低到最低,他虽然不想,却还是将这些政务都听进耳中。
  陆微雪的才能远比他想象的强。
  余光瞥见谢明夷在别人怀中乖顺的模样,贺维安的心还是久违地刺痛了一下。
  明明已经想好了,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作他想的。
  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谢明夷离开后,他疯了一般,将玉佩的残渣一点一点粘起来,甚至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都要坐到谢明夷曾睡过的床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冰冷的床塌。
  贺维安不得不承认,他是渴望着听到谢明夷的一句解释的。
  只要谢明夷肯说一句那日都是迫不得已,他便什么都原谅,什么都信了。
  他看了谢明夷一眼,便垂了眼皮,解释道:“许多农户虽然有地可耕,但频繁受水灾烦扰,地里的收成并不足以养活一家,这时他们便需要去找活计贴补家用,可这些活计的时间、工钱皆不能保证,若是朝廷愿意招他们做雇工,付给定量的工钱,那便是两全之计。”
  只一眼,陆微雪便看出他的热切。
  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被觊觎的滋味并不好受。
  “既然贺卿都考量好了,那便放手去做吧。”
  陆微雪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
  贺维安一愣,似是没想到这个传闻中暴虐无度的新帝会这么爽快。
  一句“谢陛下”卡在喉咙里,还未说出来,便听见陆微雪接着说:
  “但要是办不好,贺卿就准备人头落地,如何?”
  贺维安还没反应,怀中人的背却先颤了一颤。
  陆微雪的脸上,再无笑意。
  第81章 悔意
  将军府。
  宋管家站在祠堂门口, 看着穆钎珩将一块崭新的牌位放在中间。
  檀木牌位上刻着穆毕武的名字,此时立在一众牌位中央,烛光辉映间, 仿佛在发出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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