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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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夷的神情有些慌乱,一双漆黑的眼睛不敢看镜子。
  “对不起,我……”
  贺维安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
  “哥哥,吉时到了,还在屋里愣着干什么呢?”
  贺若昭的呼喊声自门外响起。
  贺维安最后安慰似的拍了拍谢明夷的肩膀,便将手收了回去。
  “你的真名不便在众人面前透露,所以我擅作主张,对外宣称你名为谢央,仅此而已。”
  谢明夷心乱如麻,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这样啊。”
  贺维安扬了扬唇角,温柔地朝他伸出手,逆光而立。
  “走吧,我的新娘子。”
  喜堂虽然准备得仓促,且遵循一切从简的原则,但胜在东西都齐备。
  这是贺若昭自告奋勇,一手准备的。
  贺维安初到宁州不久,虽有不少人想来,但也只给那日在酒肆一同吃饭的同僚和大户们发了请帖,他们又携了家眷,因此现场不过□□桌。
  宁州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接亲也并非罕见之事。
  谢明夷牵着贺维安的手,一出现,便是铺天盖地的道喜和夸赞:
  “恭喜!恭喜啊!”
  “真是一对璧人啊!”
  鞭炮声不断,还有几个小厮爬上屋顶,将点心和糖撒下来,下面的人都热闹地哄抢起来,以图一个吉祥的好彩头。
  谢明夷走在火红地毯上,看着自己火红的喜服,周围火红的一切。
  他的胸口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赤脚走在烧热的炭火中。
  生辰那日的一切又出现在眼前,明明他已经竭力忘却,现在却爆炸般呈现在他脑中。
  那天,他也是一身红衣,也是有这样多的宾客,也是热闹非凡。
  贺维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头轻声问,“怎么了?”
  谢明夷脸色苍白,眼尾泛红,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谢明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来到喜堂,两架椅子各在高桌两旁,桌子上摆了桂圆红枣等果子,还有两盏茶。
  这便是象征着贺维安的父母了。
  谢明夷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没由来地想起自己的父亲,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感,想要挣脱贺维安的手,想跑,想回家。
  周围人声鼎沸,谢明夷的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
  拜天地高堂之前,贺若昭递给贺维安一个檀木盒子。
  她今日穿一身鲜艳的桃红衣裳,对贺维安眨眨眼,“哥哥,别忘了这个呀。”
  贺维安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心下便了然。
  他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块极为清透的玉佩。
  玉佩挂在红绳上,中间雕刻着鲤鱼的图案,浑然天成,惟妙惟肖。
  “这玉佩可是珍品啊!”周边有懂行的感叹道:“这是蓝田玉!老夫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的玉了,且看着花纹如此精细,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贺维安微微一笑,将玉递给谢明夷。
  “外祖父雕刻此玉,留作家母的嫁妆,家母又嘱咐我,一定要将此玉留给未来的伴侣,所以,央央……”
  贺维安的声音很平静,但谢明夷看向他拿玉的手——
  那手分明在发抖。
  是紧张么?贺维安会为什么而紧张呢?
  “这玉佩,赠予你,可好?”
  谢明夷震惊地看向他,不是说好只是演一场戏吗?为何突然如此认真。
  没关系,到时候再将此玉还回去便是了。
  谢明夷打定了主意,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绽放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好。”
  贺维安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脸上细微的局促不安瞬间化为乌有,动作有些笨拙地将玉佩系在谢明夷的腰间。
  有人拉长了声音:“吉时到,一拜天地——”
  谢明夷按照指示,与贺维安一同弯腰。
  余光中,贺维安的眼睛弯弯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二拜高堂——”
  谢明夷能感觉到,似乎每拜一下,贺维安握他的手的力度便轻一分。
  就像是终于能放心了似的。
  “夫妻对拜——”
  最后一下了。
  谢明夷刚转过身,与贺维安对视。
  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之声。
  一个面色惊恐的府卫跌跌撞撞跑进来:“大人,不、不好啦!有人、有人要……”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股力道猛地踹翻在地。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自他身后出现,漆黑的靴子一点一点碾过他的肩胛骨。
  听着脚下传来的痛苦哀嚎声,孟怀澄阴沉的脸上倏忽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一双阴鸷的眼睛锁定在身穿喜服的谢明夷的身上。
  “好久不见啊,央央。”
  第73章 抢亲(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明夷看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男人, 有些惶惑。
  记忆里的孟怀澄,会与他玩闹,会逗他笑, 会想方设法讨他的笑。
  但从未展现出现在这副模样, 仿佛一条饿狼, 眼里都冒着绿光。
  谢明夷下意识往贺维安身后躲了躲。
  贺维安握住了他的手,看向不怀好意的孟怀澄。
  “若昭,把人带下去。”
  他冷静地吩咐, 贺若昭反应过来, 将那个被孟怀澄踩倒的人扶走。
  孟怀澄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突然冷笑一声,道:“郎情妾意?央央, 你不是亲口说过, 讨厌贺维安身上的寒酸味吗?”
  谢明夷身体一僵, 抬眼看向贺维安,朝他轻轻摇摇头。
  一句话便让他知道,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孟怀澄了。
  贺维安垂下眼眸, 将谢明夷的手握得更紧, 而后抬眼盯紧孟怀澄,不卑不亢地道:“我现在已经不寒酸了, 央央自然不会讨厌我。”
  “反倒是你,孟公子, 央央可没跟我说过, 今天他想让你来。”
  孟怀澄的表情逐渐变得耐人琢磨,他皱起眉,仿佛在认真思考贺维安的话。
  “大周朝百年难得一遇的状元郎。”
  孟怀澄咀嚼着这句话,眉眼倏忽舒展, 笑道:“果真是能言善辩,但若让陛下知道,堂堂状元郎竟然窝藏朝廷逃犯,以陛下的性格,即便你是先帝亲封的宁州刺史,恐怕也难逃一死吧?”
  一语出,众人大骇。
  孟怀澄身后的十几个护卫,都从怀中掏出白花花的画像,一齐挥手向前一抛,洋洋洒洒几十张画着谢明夷的脸、写着“朝廷缉拿要犯”的纸,都纷纷扬扬落在地上,也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场面一时凝滞,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贺大人好手段,这些画像贴遍了全国,唯有江南一带,竟是一张也没有,好在本侯早有预料,在京城带来了一些,否则全宁州都要被你蒙在鼓里啊。”
  孟怀澄挑眉,得意洋洋道。
  贺维安脸色煞白,指骨微微用力,浑身都开始发抖。
  赵恒抱着半岁大的婴儿,自孟怀澄身后走出来。
  他的大手放在婴儿脖颈附近,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便可将婴儿生生掐死。
  “孟怀澄!”谢明夷的声音徒然拔高,他放开贺维安的手,上前两步,表现得很激动,“你想干什么?!”
  孟怀澄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抬头望了望天,暖融融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往日藏匿在阴影中的一切都被迫显现出来。
  “央央,别误会嘛,没人对这个孩子有兴趣,他交由贺大人抚养,来日定能成才,至于你,就乖乖跟本侯回去见陛下吧?”
  “不可能!”贺维安一把抓住谢明夷,愠怒的声音在喜堂前响起:
  “他是我的妻,我们同生共死,要抓他,先抓我。”
  孟怀澄眯起眼睛,“哦?”
  他转而看向赵恒,冷声道:“掐死他。”
  赵恒表情冷漠,将手覆在陆宜景的脖颈上。
  未满周岁的婴孩还以为是大人在跟他玩闹,竟咯咯地笑起来。
  在这安静得诡异的时刻,婴孩的笑声,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眼看着赵恒真要用力,谢明夷崩溃喊道:“住手,我跟你走。”
  “央……”
  贺维安瞳孔一缩,想要拉住他的手。
  下一瞬,却被谢明夷狠狠推开。
  “你滚!我就是嫌你一身寒酸味怎么了?就算你做了官又怎样?在我心里你就是个穷书生,这辈子都不配牵我的手,就像、就像我们第一次见你那样,你我之间云泥之别,你活该被鞭子打死!”
  他看着贺维安,颤抖的声音中纠缠着浓重的怨毒。
  “你现在风光无限,而我一朝失势,不得不依附于你,你叫我怎么甘心?凭什么我一无所有了,你却青云直上?其实那些情情爱爱,那些过往,全都是我骗你的!我讨厌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就无比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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