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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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怀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眼睛半睁半合,嘴唇微动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屋子内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
  孟怀澜的神情很安祥,他的眼角渗出一滴未落下的泪。
  他终于去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负担的世界。
  孟怀澄呆滞地坐在床边,眼睛许久未眨。
  他想起父亲去世时,他尚还年幼,不知生离死别的滋味。
  那时孟怀澄只觉得府里来了许多人好玩,东窜西窜,不小心撞到孟怀澜的面前来了。
  孟怀澜也才十五六岁,只是个少年,一身孝服,他对这个幼弟表现得很冷漠,呵斥着让他回屋。
  孟怀澄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眼看四周没人,便对这个向来不敢靠近的大哥说:“你是个怪物!父亲死了,你都不哭。”
  他不记得这话是跟哪个叔伯学的了,也不记得孟怀澜的反应了。
  他只觉得,十几年前说的话,正如一把利剑,狠狠刺穿现在的自己。
  原来亲人离去,并不一定要嚎啕大哭,原来他亲身经历这些,只会枯坐在地上。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屋外的丫鬟们都流干了眼泪。
  孟怀澄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开房门,走出去。
  第71章 春日
  柳絮随风飘, 江南春始到。
  宁州地处交通要道,正是春耕时节,商户农人往来频繁, 熙熙攘攘, 好不热闹。
  谢明夷在贺维安房中随意寻了一根布条, 将头发束起,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布衣打扮,也穿梭在人群中, 跟随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行走于大街小巷。
  伤已养了百日, 他在府中呆得烦闷,这几日都上街转悠,心情倒是格外的愉悦。
  江南春景美不胜收, 只是天气变幻莫测, 方才还是暖阳当空, 现在却突然有阴云聚集,谢明夷很有经验, 赶在下雨前寻了个酒肆钻了进去。
  果不其然, 前脚刚坐下, 门前细雨便连成线。
  店小二走过来,殷勤问:“客官要点什么?
  谢明夷抬起脸, 几绺碎发落在精致的眉眼上,不点而朱的嘴唇微微一张。
  店小二一愣, 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宁州风水养人, 美人如云,但没有一个是能比得上眼前这位的。
  谢明夷虽穿着布衣,但皮肤莹润,双手细嫩, 长得更是面若敷粉,唇红齿白,一看便知是出身于富贵人家。
  只是江南一带好男风,长得这般惊人的少年,往往都是哪位大官养在家里的,想到这里,店小二看向谢明夷的眼神便带了些许怜惜。
  谢明夷自然是不知道店小二的心路历程,他将垂在肩头的布条往后一拨,道:“一杯你们店最好的茶,泡开后到七分热端上来,必须是这个月内新进的茶叶,再来一盘虾籽油焖春笋,不要太油也不要太淡,白口吃刚好就行。”
  一口气说了许多,店小二更加笃定,谢明夷一定是见过世面而故意遮掩身份的人,且被家里“大人”惯坏了,娇贵得很。
  幸好他们店大,担得起这些要求。
  于是店小二堆着笑说了是后,便下去了。
  谢明夷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看向店内的布局。
  这家酒肆很大,分为两层,一楼有大小桌近百,二楼则是雅间,基本每间都关着门。
  等了一会儿,店小二把谢明夷要的东西都上齐了。
  邻桌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一边吃酒,一边议论:
  “听说了没?今年局势可大有不同了,之前凡是能著书立说的,朝廷都颇为照顾,也不管有无政绩,统统给安排官位,可就在今早,我听说朝廷要搜罗天下有真才实学之人,在京城国子监一一考核,且把那些占着官职不放的老头都遣散归家了。”
  “这么说,徐兄想进京大干一场了?”
  “不瞒你说,我确实心有抱负……”
  “哈哈哈,良机难求,徐兄可要把握好了啊,毕竟,三日前登极大典时,陛下可是颁发了十三道圣旨,要把那些陈腐的东西全都改……”
  谢明夷端茶的手一抖,小半杯热茶泼到了身上。
  不论何时,不论他承不承认,但事实如此,只要听到有关陆微雪的事,他的心便会没由来的慌乱。
  “客官没事吧?我帮您擦擦……”一个年龄尚小的孩童走过来,黑乎乎的手拿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帕子,使劲往谢明夷身上揩。
  “不用。”谢明夷心烦意乱,轻轻将他推开。
  孩童的一双眼睛很机灵,转了个身便上楼去了。
  外面的雨停了,谢明夷也全然没了胃口,将店小二叫过来,沉声道:“结账。”
  他的手探向腰间,却什么都没摸到。
  低头一看,本该放有钱袋的位置空空如也,谢明夷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是那个孩童!
  宁州治安很好,没想到他出来一趟,竟然遇上贼了。
  谢明夷对店小二说了他的猜测,店小二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刘小圭这个养不熟的王八羔子!东家看他可怜,才许他进店干些杂活的,他居然敢偷客人的东西。”
  “我看他刚才上楼去了,这件事不要声张,把钱要回来就是了。”
  谢明夷不想引人注目,便对店小二耳语道。
  店小二点点头,“放心吧,客官,我这就去把刘小圭给揪出来!”
  “等等。”看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样子,谢明夷便有些不放心,他想了想,还是说:“我自己去吧。”
  “这……怎么能让您?”店小二有些犹豫。
  谢明夷站起身,“如果我要不回来钱,你再出马也不迟。”
  店小二只好应下了,忧心忡忡地目送他上楼。
  ——
  二楼最大的雅间。
  宁州几位重要的官员都摘下了官帽,官服倒还没来得及脱下。
  与他们一同入座的,还有宁州的几位名士,在当地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时丝竹阵阵,谈笑风生。
  “能请贺大人前来品茗,可是费了杜某九牛二虎之力啊。”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穿长袍,正是宁州大户杜净时。
  他这句打趣,大家的目光都随之转向主座上的贺维安。
  绛紫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人挺拔俊秀,又在举手投足之间增添了些许贵气。
  贺维安闻言垂眸笑笑,道:“杜公子言重,宁州公务纷繁,我实在抽不开身罢了。”
  “可每日结束政务,刺史大人都急着往回赶,大家都说是惧内呐。”一个官员插话,他们这屋里的人都比贺维安年龄大一二十岁,私底下对贺维安便也多了许多长辈般的关心。
  杜净时哈哈大笑,“理解!这个我理解,新婚燕尔,柔情蜜意……”
  “杜公子有所不知,贺大人并未娶亲。”官员解释道:“估摸着是金屋藏娇了吧?贺大人已是天上地下少有的人物,不知是什么样的佳人,才配得上贺大人?”
  看着一屋子人好奇的模样,贺维安只是淡淡一笑,道:“没什么稀罕的,改日请诸位到府中一叙便是了。”
  杜净时玩笑道:“还是别了吧!御史大人笑里藏刀啊,绝世佳人就该藏起来嘛,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何必一见呢?”
  贺维安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清苦的味道在喉间弥漫,他环顾四周,道:“既然大家都聚齐了,又如此有闲情逸致打听贺某的家事,那便再聊聊修堤治水之事吧。”
  屋内瞬间响起一阵哀嚎。
  贺维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原本轻松的气氛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官员们纷纷说起了自己的主张,这些名士也加入其中,一时讨论得火热。
  杜净时想到什么,便忍不住开口问:“听闻刺史大人的父母都在治水方面颇有建树,那不知可有给大人什么建议?”
  身旁的人却拿手肘碰了碰他,朝他摇摇头。
  杜净时一时不解,贺维安也不计较,轻声道:
  “母亲在我七岁那年前往宁州治水,不幸被卷入洪水之中,尸骨无存,父亲知道后,肝肠寸断,发誓要治好宁州大水,三个月后洪水平息了,他也因操劳过度,很快便撒手人寰。”
  贺维安语气平淡,揭下了那道最伤最痛的伤疤。
  屋里一时沉默。
  杜净时内疚道:“贺大人,我一时糊涂……”
  了解贺维安的官员愤愤地说:“怪不得大人除了胞妹,身边再无一个亲属,听说就连最亲的三位叔伯都相继病故了,眼下小人当道,大人实在举步维艰!”
  贺维安目光温和地看向他们,“所以我更要借诸位的力,彻底把宁州的水治好,保千家万户百姓平安,不让任何人因洪水泛滥而家破人亡。”
  听着这番话,在座的人无不感动。
  说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贺维安却想到与宁州相邻的青州,那些人,那些事。
  他亲手解决三个叔伯时,族长自作聪明地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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