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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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卫们面露难色,苦笑道:“不敢,不敢,国舅爷请便,只是万万不要跑得太远……”
  “行了行了,本少爷腿还没好呢,绝不可能出了营地。”
  护卫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谢明夷看他们走远了,便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得拿出那副盛气凌人的刻薄样,才压得住这群榆木脑袋。
  不过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好,那明日便在姐姐面前卖个乖,求个恩典,多赏他们些银子吧。
  谢明夷大发慈悲地这样想。
  —
  月凉如水,清晖映照着山岗。
  陆微雪独自站在高处,冷风吹动他单薄的衣裳,银白的光倾泻而下,显得这道身影如谪仙般清冷,又遥不可及。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
  陆微雪转过身来,狭长冷淡的眼眸看向来人。
  白日里的异族驯兽师披着黑斗篷,遮盖住了大半面容,他手里拽着一根粗绳,牵了黑豹过来。
  而那匹黑豹明显很不情愿,它不安地想要挣脱,却被驯兽师死死掌控在手里。
  驯兽师抬起头,极黑的眼瞳显出几分诡异,在平凡到极致的脸上有些突兀。
  他忽而一笑,毫无血色的嘴唇轻启,声音嘶哑,道:“您不该这么心急的,殿下。”
  陆微雪瞥了他一眼,不想过多解释:“我自有打算,你管得太多了,里耶。”
  男人肤色极白,逆光而立,月光都黯然失色,沦为他的光环,将他衬得恍若神祇。
  里耶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瞳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的口吻平静:“是吗?殿下,您蛰伏在皇宫多年,隐忍那么久,就是为了将敌人一击即中,可现在您却犯了这么个错误——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您射杀了野熊。”
  “他们看到您箭术精湛,难道就不好奇,一个冷宫的皇子,是怎么做到的么?”
  他盯着陆微雪,试图在他脸上寻找到什么不一样的神情。
  但自始至终没有。
  陆微雪敛眸,面色幽沉。
  在里耶的印象里,陆微雪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不可磨灭的仇恨在他心中埋下,只待一日蚕食他的全部。
  这也是他们信任陆微雪、愿意将族人的未来压在他身上的理由。
  见陆微雪不语,里耶又凑近了些,道:
  “您不是这么鲁莽的人,相信您会有自己的打算,下一步该如何,我们不干涉,但请您一定要记得——”
  他的声音像极了毒蛇的嘶嘶声,刺激人心里发毛。
  “千户苗寨被大火烧尽的仇、我族老弱妇孺流落天涯的仇、圣女被虐待致死的仇!殿下啊殿下,苦心经营这么久,您要是一朝下错了棋,那可就都前功尽弃了!介时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
  陆微雪抬起眼,双眸隐隐发红。
  “我一刻也没有忘。”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落在风中,夹杂着凛冽的冷意。
  里耶古怪地笑了起来:“我们果然没有看错殿下……或许,该称呼您为圣子了?圣子若还没忘记这些,那便该记得……”
  他的笑突然收了起来,脸色阴测测的。
  “身为圣子,断情绝爱,除了仇恨,再无其他,您的任何情意,都会害死别人。”
  陆微雪眼中划过一丝警惕,他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别动他。”
  里耶看了他一眼,低低地笑起来,极为瘆人。
  “那我们希望,接下来能看到圣子的诚意。”
  第28章 戳破
  谢明夷百无聊赖地走在营地里, 乱逛了半个时辰,都没看见半个陆微雪的影子。
  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 便准备打道回府。
  正欲抬脚, 迎面却走来一群身披铠甲的男人, 他们无一不是高大健壮,惹人注目。
  而他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的,却是穆钎珩。
  谢明夷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下意识便想逃。
  转念一想, 凭什么?
  他堂堂谢小国舅,又怕过谁?
  于是迎面便朝他们走过去。
  有人认出了他,脸上挂着豪迈的笑, 朝他打招呼:“哟, 国舅爷, 这么晚了还出来啊?”
  谢明夷瞥了他一眼,余光悄悄观察着抿唇沉默的穆钎珩, 笑道:“帐子里闷, 出来透透气而已。”
  “国舅爷真是好雅兴, 即是如此,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他们朝谢明夷抱拳, 便准备走。
  冰冷的铠甲和朴刀碰撞,发出冷硬的响声。
  “站住。”谢明夷忽然说。
  他一双眼眸如葡萄般黑亮, 越过众人狐疑的脸, 直勾勾挂在穆钎珩身上。
  而后,他扬唇道:“穆少将军,不留下聊聊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讶异。
  很快有人识趣地拍了拍穆钎珩的肩:“少将军, 明日秋狩便结束了,今夜也无事,既然国舅爷叫你,那我们便先走了。”
  说着,他们便将穆钎珩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哗啦啦的一群人都快步走了。
  边走边回头,伸着脖子往后瞅。
  军规森严,穆钎珩又是古板沉闷的性子,他们早就嫌无聊了!今日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插曲,恨不能留下来偷听了全部才好。
  也不知是不是真如传言那样,为了那苏四小姐?
  他们推推搡搡的,走远了。
  谢明夷表面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实际上连手指都在发抖。
  单独和穆钎珩见面,他根本无法平静。
  穆钎珩则安静淡然地垂着眸,英俊的脸上依旧带着疏离,他站在月色下,披风上洒满了霜白的月光,眉间孤寒一片。
  谢明夷望着他,想起从前那个热烈的少年,竟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他走近一步,下意识想靠他近些。
  穆钎珩却随之后退,与他保持距离。
  谢明夷的心里塞满了难过的情绪,酸酸涨涨的,堵得发慌。
  这份明显的疏远和拒绝,伤到他了。
  谢明夷咬咬牙,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少将军,听说就快完婚了吧?你曾经可是说什么永不进京的,没想到吧,到头来不还是得进京?”
  “所以呢?”穆钎珩声音有些低沉,不带丝毫情绪。
  他似乎不为所动,看着谢明夷,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谢明夷眼中划过一丝受伤得神色,随之刻意将话说得刻薄,语气讥诮:
  “所以,你还挺能装的,就爱装出一副笃定的样子,到最后不还是打自己的脸……”
  明明说着伤人的话,可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却如鲜血淋漓一般,绞痛得厉害。
  “国舅爷的性子果然没变,但我的事,似乎和你无关吧?”
  穆钎珩抬眼,冷如玄铁的目光轻轻扫了强颜欢笑的少年一眼,很快便移开。
  说话间,他狠狠咽下一口血沫,喉间血腥气蔓延,一只手紧握着腰间佩刀,手背上青筋暴起。
  而这股力道牵扯着背部肌肉,新添的鞭伤交错纵横,被连带着隐隐作痛。
  谢明夷难以置信地看了男人一眼,确定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
  接着慌忙眨眨眼,把泛起的泪花憋回去,他双眼通红,道:
  “穆钎珩,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还不行吗?难道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我不喜欢你了总可以了吧?但你对我这样又是凭什么啊?就不能只是朋友吗?我们一起长大,就算养只阿猫阿狗也得有感情了吧?”
  他一连串问了一大堆,越说越激动,就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平都吐出来,又像是唯恐没有机会说了。
  少年衣着单薄,站在深秋寒夜里,哆哆嗦嗦的,任谁看了都心疼。
  他盯着穆钎珩,企图在他脸上寻找到一丝柔情。
  哪怕是忆起往昔的美好……
  但穆钎珩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说完了吗?”男人眉心微动,深邃漆黑的眼眸无比平淡,语气冷漠,道:“我走了。”
  他对谢明夷的话感到厌烦似的,丢下这简短的一句话,转身便走,一副急欲摆脱什么难缠的东西的样子。
  “穆钎珩……”
  谢明夷还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叫了他一句。
  远处乌云遮住了月光。
  穆钎珩身体微僵,而后抬手将披风解了下来。
  他递给谢明夷,指尖蜷缩着,忍住触碰少年的冲动。
  “夜里冷,国舅爷回去吧。”
  穆钎珩最后说了一句,头都没回。
  ——
  谢明夷回到帐子里,便觉得浑身都冻透了。
  他叫了火盆,不许任何人进来,将披风丢到床边的地上,独自缩进了柔软的锦被中。
  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入乡随俗,睡觉用毛毡和毛毯,谢明夷也这样睡了两日,却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向来娇惯,皮肤也细嫩,便觉得昂贵的毯子都是粗糙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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