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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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为萤面露诧异,扭头看向蒋鸷,抬起右手在他小臂拍了拍:“falcon,我才几年没回国,现在都出了新规明令禁止离后不能参加前夫的白事了吗?”
  蒋鸷与纪明越相对而立,双方身量旗鼓相当,但蒋鸷的面容更沉着淡定,毕竟留学时便头角峥嵘,未毕业就赤手起家,阅历比纪明越深,气场也比他足。
  他安抚性地覆上母亲的手背,也冲纪明越笑笑:“我妈没有出言不逊,也没有踩踏贡品,能请纪总明示一下哪里不合适吗?”
  “是呀,”婕姨帮腔,“再说这屋子本就是蒋小姐的家,回自己家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
  早看纪家的人不顺眼,两位在行桨打拼过的叔叔纷纷附和:“这位后生,蒋小姐住这里时你还没出世,确实还轮不上你指手画脚。”
  群叔出言更为狂妄,到了这个岁数,没什么好忌讳:“别说这位纪总,躺着的那位就算这会坐起来,那他也没资格!”
  都说死者为大,吊唁还没正式开始,先是蒋为萤红裙冲撞,再是群叔点名讽刺,几人什么态度已不言而喻,众人七嘴八舌,好事者还掏出手机录视频,若是搁网上传开,这可是第一手料。
  纪明越被群起攻之,有些站不住了,他深谋远虑到今天这一步,眼看水到渠成,谁想到招惹来这帮人!
  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内有企业职工外有利益相关方,他再咬牙切齿也得强压火气佯装大度,行桨好不容易重建形象,绝不能前功尽废。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护父心切,担心家父亡灵被干扰,二来伯母您穿这一身容易惹阴煞,何必呢。”
  “阴煞?”蒋为萤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让纪向桐今晚给你托梦,让他亲口告诉你,他敢不敢来找我!”
  “他算个什么东西!好父亲、好领导?放屁!”松开蒋鸷的手,蒋为萤跨前一步,“成家立室不到两年,在外面搞大别人的肚子,把人囚在山里,瞒天过海回来继续觍着脸当我父亲的乖乖女婿,你挑个在场资历老的人问问,行桨如日中天的时候跟谁姓,有他纪向桐什么位置!”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握了大权就暴露嘴脸,怎么不想想政商纽带没在他手里断掉是看谁的面子!”
  “你是孝顺了,怎么不敢把你妈接过来给纪向桐上香念悼词,是不想吗?”蒋为萤手指墙上遗照,“只怕你妈上门做得比我更绝,直接砸了这张丑脸,掀了他的棺材,砍了他的脑袋!”
  “你妈也是可怜,二十岁考研上岸,前途无量风头无两,就因为听个讲座被你爸一眼瞧中,一辈子就断送在北蚺山!”蒋为萤冷笑,“纪向桐死不足惜,你看看今天的事传出去,是同情他的人更多,还是唾弃他的人更多!”
  “蒋女士!”纪明越着急怒斥,“家事不外扬,你这样做有何裨益!何况行桨握在我爸手里就毁了吗,还不是管理得当蒸蒸日上,怎么能算枉费您父亲的心血?”
  “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蒋为萤直戳痛处,“你要不要回忆一下去年行桨穷途末路是谁站出来接济?!是一上位就成无头苍蝇的你自己?是躺床上一蹶不振的纪向桐?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内部派系?到头来还不是蒋家人!只要行桨一日立在商界,就没有你们姓纪的一席之地!”
  大概是被这一句刺痛了神经,纪明越腾地扬起手臂,在众人惊呼中,蒋鸷快速抬手扣住纪明越的小臂,冷眼如利刃:“纪总,注意行为。”
  “蒋生,”纪明越眼球泛了血丝,失去一贯的虚假敬意,“别跟我说你从接触洽谈的那一刻起就处心积虑。”
  事实如此,蒋鸷也不打算否认,但这词他不爱听——
  与其说不爱听,更不如说他不愿这话落在戚缈耳里,那人敏感,虽容易哄好,但不确保是否会在他心里埋刺,像经年累月的那些蛇齿印。
  余光蹭过二楼护栏后不被人注意的孑立身影,蒋鸷施力压下纪明越的手,松开后把母亲挡到自己身后:“纪总,你扪心自问,合作期间我哪一项做得不合你心意?资金技术管理三管齐下,白纸黑字盖章定论,每一步都在你眼底下行事,如果纪总能力配位,怕什么我图谋不轨?凭什么怀疑我动机不纯?”
  处变不惊,掷地有声,无论身份和态度都难让人挑刺。
  场面一度凌乱,白事知宾站在最边上手足无措,没人再想起今日来由。
  灵堂喧闹非凡,纪向桐孤零零躺在白布下,却像仍卧在少有人探视关切的病室中。
  二楼,戚缈僵立许久,眼神微动,猛然发现楼下少了纪望秋的影子。
  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消失,也不确定这场争吵他吸收了多少内容,戚缈后背渗了冷汗,急急摸出手机拨号,拐步就往楼下跑。
  他是有想过从此以后与纪望秋分道扬镳的可能,却未尝动过让他遭无妄之灾的心思,戚缈一刻不停奔出这个窒息的地方,动作匆忙得如逃离,不知一双视线自人群拥挤中追过来黏在他的后背,直到被一扇大门强行截断。
  外面雨势未变,天色却昏黑一片,戚缈忘记把伞带出来,站在门廊下仰脸看了会雨帘。
  拨出去的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断线,戚缈收起手机,回首一眼,身后辉煌终有落幕时,眼前黑天总有放晴日,他张手往额前徒劳一挡,踩着满地积水跑回车前。
  雨刮拨开密雨,戚缈控着车速边搜寻道路两侧,连接车载蓝牙的手机仍旧不间断地等待另一端的接通,“嘟——嘟——”的单一长音仿佛比每一滴雨水、每一下心跳都焦急。
  戚缈数不清兜转了多久、号码拨出了几遍、车油与手机电量又耗掉了多少,当被雨冲刷过的城市华灯四起,电话终于被接起,纪望秋声音沙哑地喊他:“小管家。”
  “纪……”戚缈噎了一下,险些让这一声拽回从前,“啾啾,你在哪里?”
  纪望秋报了静晖路13号的地址,戚缈说:“我马上来接你,你别动你……附近找个能躲雨的位置。”
  “我走不动了,”纪望秋吸了下鼻子,声音哽咽,“我很招人烦是不是?纪明越拿我当棋子,有个妈却从不让我去见面,你最近也好像开始疏远我了……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不是。”戚缈想告诉纪望秋,他曾经走在他身后时无数遍地心生羡慕过,话在嘴边盘旋几番最后还是咽回,因为他已经不记得当初羡慕的是什么,“别胡思乱想,你可能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被庄教授压得喘不过气……让他给你放几天假好了。”
  末了又叮嘱纪望秋别乱跑,他马上到。
  前车照明破开黑暗,戚缈提速疾驰,打向拐入静晖路,驶近地下酒吧旁边那家名叫“登顶”的三层小宾馆,透过车窗觑见纪望秋蹲在雨棚下的身影。
  戚缈正要刹车,说巧不巧,脚还没踩下去,油量耗尽的车子就骤停在那个熟悉空位,车灯刹那熄灭,纪望秋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暗淡无光,满脸湿润分不出是雨是泪。
  无暇顾及车子,戚缈甩上车门走过去,在纪望秋面前站了会儿,然后蹲下来,两手交叠搭在膝上,歪头看着他:“怎么了呢。”
  这场下足六个小时的雨逼得夜晚的气温降至二十度以下,纪望秋打着哆嗦,说:“我走不动了……”
  戚缈无言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背过身:“你上来吧。”
  废物车子扔在了原地,戚缈托着纪望秋的腿弯稳稳站起,一步一步走出了静晖路。
  “我以为你不想再管我了,”纪望秋一只手勾着戚缈的脖子,一只手挡在戚缈的眼睛上方,说话时两排牙齿不住磕碰,“我以为你也要丢掉我了……”
  “……不是。”戚缈垂眼看着地面两人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连承诺都变得无力,“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我下午一直在找你。”
  明明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可戚缈却感觉一颗豆大的雨珠砸落在他的肩窝,滚烫的。
  “秦落廷下午突然回了我上周的消息,他说他要离开白昙市了,到别的城市找工作。”
  “我追问他去哪呢,没关系的,毕业后我可以去找他,我也可以离开这个城市,在这里,除了你没人把我当人看。”
  “他说……”纪望秋声调稀碎,“他说没必要了,让我别再搅乱他的生活,可我哪有纠缠不休,他表演完给他买喝的算打扰吗?过年的时候到他打工的店里陪他算打扰吗?饮料他也喝了,下班他也带我回家了,但凡他拒绝一次,我下次绝不会再做……”
  “我们第一次上床就是在刚刚那个小宾馆,我真的……真的从来没睡过这么不舒服的床,上面一股消毒水味,动起来还咯吱响,隔壁也是这样咯吱响……可是做完他给我弹吉他,我又觉得在那个床和他多躺一会也挺好。”
  “后来他说跟我在一起很累,纪明越这个神经病在他们乐队搞小动作,花钱让他打工的店把他辞退,还弄掉了他的科研实践名额……我妥协了,我找蒋鸷演一场戏,小管家你喜欢蒋鸷是吗?我知道,我都看得出来,我认为这个做法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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