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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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前几步微微弯身,戚缈尽量将视线和对方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先生,我赔你吧。”
  连同这句话送入车内的是裹挟着椰子糖气味的晚风,蒋鸷深感意外般挑挑眉,默视了半晌戚缈神色认真的模样,难以理解他的用意:“陪我什么。”
  “赔你今晚的车位费。”戚缈说着亮起手机点进支付界面,“不经允许占用了你的私人车位,真的很抱歉。”
  屏幕的一方亮光投在戚缈脸上,顺着他的眉眼和小翘鼻分割出明暗有致的光影,蒋鸷无言地移开眼,将才抽两口的烟摁熄在车载灭烟盒里,怀疑自己的思维被繁重的工作压垮了一部分。
  “你借用超两小时了?”蒋鸷问。
  戚缈抬起眼,心道对方果然没认出自己,明明两小时前他们才在书店打过照面:“没有的,就停了几分钟,我只是进去帮人拿点东西。”
  精心打扮成这样只为帮人拿东西——蒋鸷礼貌地没有拆穿,说:“就当是在免费时段里停了次车吧,不碍事。”
  戚缈坚持道:“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觉得我该怎么收费。”蒋鸷回视他,“五块上下?似乎没必要。几十一百?未免太破坏市场秩序,我干不出来。”
  挺有道理,戚缈直起腰,却还杵在车窗外没有动作,着实不想欠人情,于是为难地刮了刮手机壳边缘。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蒋鸷将左肘搭在车门上,“或许等我想好不破坏秩序的方法再联系你?”
  戚缈连忙点头:“那我给你联系方式——”
  “挪车电话牌,”蒋鸷提醒,“我有通话记录。”
  可算结束了这场争辩,蒋鸷目送戚缈脚步轻快地上了车驶离,他升起车窗,重新拿起扣在扶手箱的手机,对话界面五分钟前多了条新消息:马上马上!
  把车子倒入划线区内,蒋鸷没闲着,端了块平板浏览资料,副驾车窗被敲响时他头也没抬地按了开锁键,然后关掉平板放回去。
  车门拉开,一个中性打扮的金色短卷发女生填上副驾,蒋鸷拉过安全带:“以后到门口再来给我说马上。”
  “临时被乐队的人拖住喝了两杯嘛,”夏荔扒了扒被吹乱的头发,“说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也没多晚。”
  “要是有什么闪失,恐怕你姐会绑上全公司人马跟我拼命。”蒋鸷眼尾一扫,右手微抬挡下夏荔伸向他烟盒的爪子,“嘴痒吃糖,别在我车里抽烟。”
  “净吃苦了我。”夏荔无趣地撑着下巴,“你到底给我姐派多少活儿啊?能给她减减压吗?”
  蒋鸷不咸不淡道:“不如你下次守时出来,就当给我降降压。”
  夏荔装聋:“啊,突然想吃酱板鸭。”
  回去还有事处理,蒋鸷不跟这丫头废话,四平八稳把人送到家门口,回到住宅正好收到方若竹消息:辛苦你送我妹回去,方便打电话不?
  撂下车匙,将伞往一整面靠墙的胡桃木伞架中一插,蒋鸷边拨号边走进里屋,对面很快接通,两人毫无铺垫直奔公事,直到蒋鸷倚在桌边喝完一杯水,他才问:“下午跟行桨那边的人谈得怎么样?”
  方若竹把两个多小时的商谈精炼成几句重点,而后道:“那位纪总额外提出想见你一面。”
  蒋鸷戳亮桌上的平板,思索片刻,语气平淡道:“行,等我下周抽个空。”
  平板解锁后重现在车上时没看完的页面,蒋鸷指尖一滑,看了一半的新闻报道返回顶部,“廿载掌舵人减持,行桨股价遭重击”的黑色标题赫然在目。
  “近日,行桨集团遭遇重大变故,董事长纪向桐因交通事故伤势过重,目前无法继续掌管公司事务……”
  全篇新闻稿笔墨流畅,戚缈拨拉着手机页面,却屡屡被楼下的争吵分走专注度。
  他干脆中断浏览,收藏网址并将书签命名为“论文格式”,退出页面后顺便瞧了下时间,把即将响起的闹钟关掉。
  房门开着,戚缈踩着棉拖无声步至外面走廊,搭着护栏从二楼循声望向一楼客厅,挑空两层的中堂设计让他轻易将楼下的争执画面收入眼底。
  “爸爸还在医院里躺着,一天不醒一天就安危难料,你能不能稍微懂点事?”纪明越身上的白衬衫松了领扣,领带扯得歪扭,一张俊容尽显疲态,“纪望秋,你今年十九了,多为这个家考虑可以吗。”
  “我靠,都说了我只是染个头,至于上升到这个高度吗?我没去医院看望过?难道我染回来爸爸就能病中惊坐起了?我总得继续我的生活吧?”纪望秋顶着一头睡乱的粉发抓狂,“那你呢,你彻夜不归就叫成熟了?”
  “我是去嫖还是去赌了?我没猝死在办公室你就该偷笑了!”纪明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纪望秋,你自个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大步离开屋子,不多时,外面响起车子远去的声音。
  纪望秋抓着睡衣下摆孤零零站在客厅中央,直到保姆试探性喊了下他的小名,他摆摆手,拖着步子朝楼上走。
  才走一半,纪望秋在楼梯中段停下,抬头看向立在楼梯口的戚缈。
  “小管家……”纪望秋开口,闷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
  戚缈盯着他微红的脸:“你发烧了。”
  应该是昨天穿太少着凉了,纪望秋笑了下:“是啊,我活该的。”
  戚缈没说什么,转身去拿体温计,又忙前忙后联系家庭医生、帮纪望秋向导员请假、让厨子做营养早餐,等一切安顿下来,他守在床边琢磨这会该回学校上课还是留在这里陪纪望秋时,蜷在被子里的人睁开眼:“我哥说行桨遇上了点困难。”
  戚缈握紧手机,像是这样就能把偷偷放进收藏夹的网址掩在手心。
  “据说现在有人愿意帮行桨渡过难关,我哥计划约对方出来见面细谈,还说要带上我,那套定制的衣服原来就是为了陪他面谈准备的。”纪望秋向戚缈倾诉着,“以往公司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顶多在举办晚宴什么的凑个乐子,也不知道这次干嘛非要捎带上我,还数落我这头发不合礼节。”
  “对方是什么身份?”戚缈问。
  “不知道。”纪望秋似乎也不关心,“其实我没想跟我哥吵架的,我知道他很辛苦。”
  跟纪明越不太相熟,戚缈对此无法做出评价,只好保持沉默。
  纪望秋挨着枕头闭上眼:“你去上课吧。”
  考虑到要帮纪望秋做课堂笔记,最后戚缈还是决定回学校上课,临走前掏了掏衣兜,没忍住往里面添补了几颗椰子糖,不明缘由地,他总觉得揣着这几个糖果,心里就踏实一些。
  纪望秋一连请了三天假,戚缈便形影单只地上了三天课,借着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再回去的借口,每天放学都雷打不动绕到静晖路13号等上一刻钟,但都没再遇见过那辆改装抢眼的车子。
  狭窄的老街里,那个被赋予独属编号的车位始终空着,而他的手机静悄悄的,或许那位不知姓名的男士跟不记得他们的第一面一样,也忘了思考所谓的不破坏秩序的方法。
  剥了颗糖含嘴里,戚缈驱车离开,只能放任这桩人情持续性地压在心头。
  周五这天没课,但由于手里有份庄教授前几天布置下来的作业,今天是上交的最后期限,戚缈还得额外跑一趟学校,意外的是纪望秋在请假的日子里也独立完成了这份作业。
  “别这么看我啊小管家。”纪望秋病好后又恢复成生龙活虎的样子,正坐在飘窗上研究新买的电吉他,“主要是怕庄教授记仇给我哥打小报告,那我不成腹背受敌了嘛。”
  “纪先生暂时应该没空管这些,”戚缈翻了翻纪望秋的作业确认没漏题,跟自己的那份叠一起塞书包里,“他有两天没回来了。”
  纪望秋静了会,埋头继续给吉他贴贴纸:“我决定陪他去商谈了。”
  戚缈一愣:“什么时候?”
  “下周一晚上吧,估计。”
  “那你……”戚缈看着纪望秋的发顶,今天没有阳光,那抹浅粉似乎变得没那么明媚,“会把头发染回来吗?”
  “染个鬼。”纪望秋一副能答应他哥就很给面子的态度,“粉红也是红,就当助力他鸿运当头了。”
  开车回学校的路上,戚缈脑中不断循环着纪望秋恣意任性的回答,换作他自己,大概只会唯命是从。
  转而又想,他没有那样的身世,本就不必要多余做选择。
  停车场跟办公楼有段距离,戚缈下车后走到半途才察觉远处的天边压了层乌云。出门前没看气象预报,今日是否降雨还未知,他抓着书包带子忖度了下,交个作业不会耽误太久,省得回车上拿伞了。
  庄意泓的办公室门留了道缝,戚缈轻叩两下,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直线朝办公桌的方向走,边低头拽过背后的书包:“庄教授,我过来交作业……”
  办公桌上的书籍和文件夹一向撂得比台式电脑还高,戚缈走近了才发现被遮挡在后的座位是空的,他登时收住尾音,掏出作业的手也顿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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