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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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这《俯瞰》是临渊剑法的第一卷 。”不学无术如叶珉也像是觉得这师傅丢人,“《见我》是第二卷。”
  李正德一愣,随即从脖子红到耳根,半晌恼羞成怒道:“《临渊剑法》很了不起吗,我就是不会怎么了?”
  他说着又看向杨心问:“你要学剑法,跟着我学就行了,名字根本不重要,能打赢就是好剑法,明白吗?”
  这番论调倒是深得杨心问的心。
  “打住,小师弟,你跟谁学剑都不能跟师父学。”叶珉扳着窗台,伸出扇子指着李正德道,“师父哪里会什么正经剑法,全靠力大砖飞,别瞧他整日里拿着把剑,他的元神里根本就没有剑!”
  叶珉难得拿出了一副正经大师兄的模样,眼下陈安道不在,避免小师弟误入歧途的重担就落在了他肩上。
  李正德听得很不高兴:“元神无剑又怎么了。”
  杨心问讶然道:“元神无剑?师父竟不是剑修?”
  “师父的元神乃是金玉所成的剑形首饰入的道,看着有点像剑,实则半点不相关,平日里用剑也不过是觉得剑修潇洒倜傥。”
  ”金玉怎么了?我此生持剑,可还未尝一败!“
  叶珉斜眼看去:“师父便是手持秤砣,想来也是没差的。”
  “叶珉你有完没完!”李正德忽而自体内爆出一股灵力,将手中千钧缸猛地粉碎,那重水也在他掌中倏忽间蒸发,“谁打架用秤砣啊,挫死了,难看死了!”
  在他掌风外围的杨心问竟觉出一丝惊悚来:这样一掌,自己若是在李正德三尺之内的距离,还能有全尸吗?
  正当他心猿意马之际,一阵轻飘飘的警醒自茗至观传来。
  “时辰还没到。”
  三人齐齐抬头,便见那跟入定一样安静的白晚岚忽然开了口,用下巴示意那一地的碎片。
  “你,再去弄三缸重水回来。”
  李正德正在气头上,哪里受得了白晚岚那言语间自带的嘲弄,气势汹汹道:“我不!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白晚岚耸耸肩,“陈安道让我来这给你看病,我依言来了,也给你治了,你不乐意魂魄跟肉身挨一块,我也没什么办法,陈家小子总不能这也赖我头上。”
  “至于之后你的魂魄去哪儿逍遥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他说着转身回屋,竟是要收拾行囊离开了。
  李正德其实有些慌,但他面子上一点过不去,只能梗着脖子站在那儿。
  杨心问听说白晚岚要走,嘴边笑意都遮不住,哪里会去拦?
  第64章 叶氏
  一圈下来, 只有叶珉长叹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从他那贵妃椅上下来,走到茗至观门前讨好新来的大爷, 好说歹说一番,就差没把李正德的人头都抵押出去,总算是劝住了。
  劝完这边, 叶珉又笑眯眯地凑到李正德身边, 自袖子里摸出了块磁石过去, 小声道:“师父, 这玩意儿可好玩得紧,等你那离魂症大好了,我教你玩。”
  李正德不大乐意:“我下辈子都不想见到那破缸了。”
  “诶, 这磁石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可你若好不利索,我也不敢给你,只能送给小师弟去。”
  李正德更不乐意了,没坚持一会儿, 就老老实实地去寻新的缸了。
  伺候完这两大爷,长袖善舞如叶珉也筋疲力尽。
  他在屋里端了杯花茶, 而后慢腾腾地移驾至桃花树边上的石凳上, 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的杨心问, 长叹一声:“真是苦煞我也, 二师弟怎么忍心留我操持这雾淩峰上下, 要我哄姑娘还成, 哄这俩大老爷们儿我是真遭不住, 我连我爹都没哄过呢。”
  杨心问乍然听见叶珉提及他父亲, 立马就想起了日前陈安道提及圣女一脉的秘辛, 连忙正色,小心翼翼打探道:“我还是头回听大师兄提到你父亲。”
  叶珉一手支颐,一手端杯子,似是真的被累着了,眼睛微眯着,抿了口茶,轻轻“嗯”了一声,不疾不徐道:“没什么好提的,家父家母去的早,我也记不得多少了。”
  他说得直接,果然如陈安道所言,没有半分避讳,反倒叫杨心问不好意思别有用心地试探。
  “大师兄。”杨心问干脆开口道,“这话问来有些唐突,不知令尊令堂是如何故去的?”
  这话何止一个唐突了得,叶珉微微睁大了眼,扇子都停了,一时微怔地看着杨心问一本正经的表情。
  杨心问垂眼,自知此话说得无礼又冒犯,便是让人骂一顿也是活该的。可他又不愿意背着大师兄乱打听他家里人的事,所以这骂他非得受着不成。
  半晌却听忽而笑道:“你是真不客气。”
  确实很不客气。
  叶珉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掌中敲扇,他的身体总是松的,不如陈安道那样板正,可这松弛里却又始终有一根支着他的脊骨,叫他浪荡而不猥琐,连这没有靠背的石凳也能叫他坐出龙椅的架势。
  “知道我家那点破事儿的人不少,当面问我的,你还是第一个。”叶珉的脸叫日光晒得不太舒服,便又把扇子支到额顶,“怎么不去跟旁人打听?”
  “师兄说不得背后议人私事。”杨心问顿了顿,继而认真道,“换做我,我也不愿意熟人在我背后讨论我爹娘的死因。”
  叶珉闻言浅笑,他杯中的茉莉花叫他一点气音荡出去了好远,水雾凝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氤氲出两处深千尺的桃花潭来。
  “我母亲在我出生后没多久便病故了。”他轻轻摇了摇茶杯,缓缓开口,“父亲在三年后入了魔,被神使肃清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几乎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唯独字句触目惊心。
  “他们……怎么……”
  “我父亲是家中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最小的那个十几岁时与家传的宝剑一同失踪,再没找回来,我父母视他如亲子,那会儿正逢我母亲生我姐姐,听闻这噩耗,坐月子时便日日惊厥,伤了根本。”叶珉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节轻叩茶杯,“幼弟失踪,我二伯也坐不住,只身去寻人,结果寻人没寻到,回来时却是又疯又痴,修为全废,日日念叨着些疯话,后来有一日,家里人没看住,他便悬梁自尽了”
  杨心问一愣:“什么疯话?”
  叶珉眯着眼,思索片刻道:“此间人食人,非我梦中乡。”
  “家姐降生之时,新的天座莲也生在了临渊宗里,刚有新的传承,圣女一脉便生了这样多的事端,临渊宗立马拨了三个长老去追查此事,其他的宗门世家也不曾袖手旁观。”叶珉顿了顿,“可还是什么也没查到,我那三伯去了哪里,二伯是怎么疯的,始终无人知晓。”
  怎么无人知晓。
  杨心问抿了抿唇,忽而有种强烈的欲望将富宁镇的是和盘托出,可那言语尚未涌到舌根,便又让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再后来,我二姑——也就是上一任圣女飞升,家姐便被神使接走,侍奉在天座莲左右,家里只剩我们一家三口,没多久母亲也病故了,我父亲再受不住,将我托付给了临渊宗的宗主不省君,自己去追查此事。”
  “那日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日头毒辣,叶珉的脸似是也被晒得泛了红,那红在他扇子的阴影下便渗出些黑来,叫杨心问想起腐肉的颜色。
  “再听到我父亲的消息,已经是我姐传天座莲的神谕诛魔之时。”叶珉移开了扇子,却是朝着杨心问的方向扇了扇风,“我不曾见过,却听说我父亲那一架打得好威风。他入魔前不过兴浪境,入魔后却单枪匹马杀上了长明宗,失心疯地剑指他三弟的师尊霈霖仙人。”
  “那霈霖仙人可是静水境的剑修,我父亲竟与她打得不分上下,而且要死不死,当时被天座莲指派过去的人里还有师父,师父下不去这个手,反倒还装傻充愣地拦着长明宗其他长老助阵,若非我曾祖父彼时出关亲手将我父亲降伏,那霈霖仙人恐怕不止是重伤了事。”
  杨心问听得茫然:“你曾祖父?”
  “彼时的长明宗宗主,叶百青。”叶珉说,“人已经飞升,便也不算我曾祖父了,得称一句北冥星宿。”
  一段话,不过三代人,杨心问便已经听到了两个飞升,一个入魔,一个疯癫,这圣女一脉的族谱怎一个传奇了得?
  只是无论飞升还是入魔,具是阔别尘世,留活人一生孤寂。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杨心问一清二楚,叶承楣的父亲要跟霈霖仙人过不去,必定是他查到了些什么,而非失心疯。阖家上下的血海深仇,到头来却是连大仇都不得报,就被自己的父亲降伏,以妖魔论处。
  杨心问手里的树枝都快叫他自己捏碎了,过了许久,他才抬眼问道:“大师兄,你不恨吗?”
  叶珉讲着自己的故事,却比说书的先生看着更事不关己,说到高潮处,竟还能开的出玩笑,似是浑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怎么恨?”叶珉一哂,“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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