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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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记错。”倒是一旁的林端站出来确认道,“右边这份是我亲手从冯十五身上搜出来的,封页上沾了一点油渍,我不会记错。”
  “很好。”贺听澜笑着点点头,然后将盛着清水的笔洗端起来,往两张纸上分别一泼。
  议事堂内的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冷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贺听澜面前的两张纸。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右边的那张纸上的字迹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众人纷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等一下。”沈庭勋皱着眉头回想起来,“本官记得,在崔司库发现营造法式被替换的当日,他的原话是库房里的营造法式所用的纸张从素霁纸变成了云斜纸?”
  崔叔蕴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拼命往外冒。
  “崔司库,你当日可是这么说的?”沈庭勋看向站立难安的崔叔蕴问道。
  崔叔蕴硬着头皮站出来,结巴道:“大、大人,下官也忘了……”
  “此事我也可以作证。”林端又开口道,“那日林某奉总领大人之命记录与此事相关的一干人等的口供。崔司库的确说过,库房里存放的营造法式一直都是用素霁纸所写,却在那日一早变成了云斜纸。崔司库就是因为这一点发觉了营造法式被人替换过。”
  “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了,现如今,这张纸上的字迹可是消失的一干二净。”贺听澜将右边的那张纸提起来,“这足以说明,从冯十五身上搜出来的那份营造法式才是使用了云斜纸的。可这里明明是一份云斜纸、一份素霁纸,所以,崔司库在说谎!”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崔叔蕴。
  “崔司库,这是怎么回事?”沈庭勋愠怒道。
  崔叔蕴哪里料到贺听澜会注意到这种细节,立刻慌张地跪倒在地,对沈庭勋哭嚎道:“司卿大人,下官也不知道啊!兴许是下官当日看走了眼,把这两种纸给说反了。下官糊涂,还请司卿大人恕罪!”
  “看走了眼?”沈庭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本官记得你亲口说过,你家世代为纸户,你从小就和各种品类的纸张打交道,随便一摸就能摸出来是什么种类的纸。”
  “下官、下官……”崔叔蕴彻底慌了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辩解。
  贺听澜对沈庭勋行了个礼,继续道:“大人,若是下官故意要写出两份一模一样的营造法式,当日便会选择将云斜纸放在上面一层。可从结果来看,显然,云斜纸是被放在了下面一层。”
  “那为什么两份营造法式的字迹颜色都一模一样?”崔叔蕴突然想到一个漏洞,指着贺听澜问道,“按照你方才所说,云斜纸在下面,字迹会比上面一层淡上不少才对。”
  “这就得问你自己了啊。”贺听澜笑咪咪地说,“我在编写营造法式时根本不知道笔下是两层纸,所以还是按照平时的书写力度写的,并未故意加重。所以,下面这层云斜纸的字迹确实很淡。但如果有人再描一遍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为了不被看出端倪,将云斜纸上的字迹加深了一遍?”徐锐问道。
  “正是。”贺听澜点点头,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使用云斜纸的那本营造法式,将其递给徐锐。
  “这种简单的辨别技术,想来对朱衣卫不是什么难事吧?”
  “自然不难。”徐锐笑着将营造法式递给一旁的朱衣卫,“拿回去让他们检验一下,这上面的墨迹有一层还是两层。”
  “是。”
  在这种事情上,朱衣卫的办事效率总是很快。
  没过多久,方才那名朱衣卫就带着一名技员匆匆赶来。
  “参见各位大人。”技员对大家行了个礼,道:“下官方才已经检验过这份营造法式上的字迹,确实有两层不假。”
  “这第一层呢,颜色比较淡,像是使用被稀释过的墨汁写出来的。而这第二层则是沿着第一层的墨迹描上去的。”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技员又说出了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而且十分有趣的是,两层墨迹并非同一人所写。”
  第242章
  技员的这句话令议事堂内所有人纷纷倒吸了口冷气。
  “各位大人都听到了, 这足够说明是有人故意将用于书写营造法式的纸张换成了双层纸,意图让我不知不觉写出两份来,然后再让冯十五将其中一份送出去,诬陷我通敌叛国。”贺听澜朗声道。
  “所以, 谁是第二层字迹的主人, 谁就是幕后黑手!”
  沈庭勋沉吟片刻, 看向崔叔蕴道:“崔司库, 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 能够有机会单独接触营造法式之人, 除了贺郎中以外, 就只有负责看守仓库的你和路司库, 是也不是?”
  “是……”崔叔蕴硬着头皮说。
  “究竟是你还是路司库,你自己说吧。”沈庭勋冷冷道。
  即便沈庭勋这么问,但此刻议事堂内的众人基本已经确定了,就是崔叔蕴监守自盗,悄悄将存放在库房里的营造法式一分为二, 把使用云斜纸的那份给带了出去。
  虽说路子弘也是司库, 也有同样的时间和机会接触到营造法式, 但营造法式是在路子弘值班的时候被替换的。
  路子弘又不是傻子,若真是他,他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更何况,云斜纸和素霁纸的特征鲜有人知,路子弘家是鞋匠出身,文化水平不怎么高。
  而崔叔蕴身为纸户的儿子,的确更容易设计出这个损招来。
  但更重要的是——
  “崔司库,你当日说发现库房里的营造法式被换成了使用云斜纸的那份,可朱衣卫在冯十五身上搜到的才是。”贺听澜道。
  “从头到尾, 并没有人能够证明案发当日你对司卿大人说的话是真实的,因为在当时,整个军械司内就只有你熟知两种纸张的特征。”
  “所以,我怀疑库房里的营造法式一直都是使用素霁纸的那份,根本没有被替换过。你这么说,也不过是找个理由把事情挑起来。”
  原先大家还疑惑,营造法式究竟是如何被突然替换的,可贺听澜的这番话足以令大家醍醐灌顶。
  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崔司库,是这样吗?”沈庭勋鹰一样的双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崔叔蕴。
  “下官、下官没有那个本事仿造字迹。”崔叔蕴继续为自己辩解,“大人可以去调下官之前写过的书信,下官字写得本就难看,就更别说仿字这种精细活了。”
  “谁说是你亲自仿的了?”沈庭勋并未被他带偏,“你身为司库,把使用云斜纸的那份营造法式偷偷带出去,让擅长仿字的人描一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下官真的不知道啊!”崔叔蕴还在嘴硬。
  然而徐锐突然笑着开口道:“那行,既然不是崔司库做的,便只能是路司库监守自盗了。”
  只见徐锐大手一挥,“来人,把路子弘打入大牢,明日午时问斩!”
  “是!”两名朱衣卫立刻将路子弘反绑双手,转身就要把他押回镇京司。
  “大人!大人冤枉啊!”路子弘万万没想到怎么突然就把矛头指向自己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如果真的是下官盗取了营造法式,怎么可能选在下官当值的时辰?是崔叔蕴陷害我!你们别听他的!”
  徐锐铁面无情,“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押回去!”
  然而就在此时,那个叫做王敬的新来的小吏突然走到大堂正中央,“扑通”一下跪在众人跟前。
  “大人,路司库确实是冤枉的!”王敬紧张得浑身直颤,但言辞十分恳切。
  “哦?你有什么证据?”徐锐问道。
  “因为真正盗取营造法式的是崔司库。”王敬磕了个头,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势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贺郎中怀疑得没错,那日他命我去取干净的纸来,我并非迷路,而是赶着去通报给崔司库了。”
  “崔司库知道贺郎中桌案上的那张纸脏了之后,专门进库房取了一张新的,让我务必要记得哪面朝上、哪面朝下,必须亲自把纸铺开放在贺郎中跟前。”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怪异,纸还分什么正反面?但想着营造法式毕竟是国之机密,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谁也担当不起。所以,在给贺郎中铺纸的时候,我就故意按照崔司库说的反着铺。”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司库,你为何这么听他的话?”沈庭勋问道。
  “因为……”王敬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因为崔司库抓住了下官的把柄。”
  “什么把柄?”
  “下官家里穷困,却想让舍弟做个读书人,以后考取功名。可是文房四宝太贵了,下官家里实在负担不起。所以……下官就偷偷从军械司内拿了些宣纸,带回去给舍弟练字。有一天不小心被崔司库给看见了,他就用这件事要挟下官为他办事。”
  说着,王敬开始咚咚咚地磕头,“大人,下官真的知错了!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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