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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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陛石在她身后, 铺展开恢弘的愿景,一直向上延伸,与高高的殿宇相接,九转蟠龙柱顶天立地。
  再明亮的琉璃瓦也驱不散夜色,点灯的宫人捧烛而出,井然向着一盏盏繁复的宫灯而去。
  李晁的掌心渗出了汗, 唇色有些发白,面上是从不曾出现过的惶然。
  他从来是胸有成竹的, 此时却不敢上前一步。
  “芫儿……”
  她如身在冬夜, 满身的寒冰只对准他一人。
  萧芫不曾抬头,视野里他威重挺括的衣摆沉沉,墨色遮不住暗金。
  她有些感知不到自己的感受。
  寰宇的夹缝束起囚困的牢笼, 孤独沉入溟海,带着她一同坠往虚无。
  耳中的声音有些遥远,像是从旁人口中道出。
  “璎珞很好看, 只是……我现在不喜欢了。”
  她想起来了。
  是很久之前她提过的, 道首饰无非那些纹样,看都看腻了, 要是能把所有好看的花放在一只璎珞上就好了。
  他当时好生嫌弃,道就是姑母太惯着她了,才让她不满足地生出这许多花样。
  她还去寻姑母告状,说他说她坏话。
  可是之后,他真的送了她。
  她不知他使人花了多久时间,但这般巧夺天工的手艺,绝非等闲。
  前世何时送的已经模糊,只隐约记得,似乎比现在要晚一些。
  她当时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连续半月不曾与他争吵,日日不离身,恨不得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能发自内心地夸赞。
  从不曾想到后来,它成了她那些肆意时光最后的遗物,像一座墓碑,最终也见证了她的消亡。
  萧芫眸中的神采渐渐暗沉,沉到再也透不进一丝光,她与他告别,顾不上他深切无措的担忧,只是转身离开。
  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够让自己向前,不至骤然失力跌落。
  ……
  天地彻底暗了,华灯宛若点点冥火,漂浮在视线尽头。
  月上中天。
  御书房里,李晁没有点灯,陷在龙首圈椅里,脊梁无声无息弯曲,深深埋首。
  回来时无意间听到的内侍交谈声,来来回回在耳边滚过。
  他们说,他常用的绣帕都旧了,她已许久不曾给他送新的了。
  还说,以前御前送到颐华殿的东西总有回礼,可是近两月,连简简单单的一份点心也没有,更别说亲自绣的帕子了。
  与他争执时,她哭着指责他,说她本就不稀罕,宁愿从一开始他便不曾管过她。
  李晁喉间哽住,昏暗的光线里,眼角紧绷似弦,额边青筋暴出。
  他想起了春日赏花宴,言曹提到钟平邑是多么受女娘欢迎,他那时不屑一顾,觉得自己从不需去想什么如何招人喜欢。
  可后来,她与钟平邑在御书房前寒暄的画面,却总是时不时浮现。
  一日一日,他与她走近,牵手,三生石前允诺来世,姻缘树下,她许下白头偕老,他也想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脑海中,一面是深深吻她时情不自禁的失控,一面是母后冷冷的语调,道他若照顾不好她,自然有的是人可以。
  彼此撕扯着,像是要撕出淋漓的鲜血。
  东珠璎珞潦草堆在御案上,被粘稠的黑暗包裹,再不见华光。
  .
  ……
  “不,不要……姑母……”
  “璎珞……”
  “娘子,娘子?”
  “娘子,快醒醒。”
  萧芫骤然睁开眼,冷汗布满面颊,鬓发湿冷贴在额角。
  “娘子,没事,没事的,梦都是反的。”
  萧芫坐起身,不稳地喘着气,怔怔看着床幔,泪成串从眼角流下。
  漆陶看得也要哭了,紧紧抓着娘子的手,“娘子……”
  “漆陶,”萧芫闭了闭眼,“备水。”
  漆陶连连点头,起身到了屏风,有宫女上前禀报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萧芫听到她说:“娘子,御前来人,道萧夫人与萧若娘子已经随萧相入了宫,现下萧相在御书房,夫人携女已去往了慈宁宫。”
  萧芫颔首,嗯了一声。
  漆陶心底止不住地担忧,想让娘子别见了,可她知道,娘子不会答应的。
  沐浴更衣,梳洗着妆,今日的每一步,萧芫都进行得格外郑重。
  最后落落大方立于铜镜前、唇边噙起张扬明媚的笑容时,漆陶亦忍不住展颜。
  娘子还是她熟悉的娘子,是满京城里,最矜贵又肆意的女娘。
  同样,也是最貌美的女娘。
  略施粉黛,珍珠面靥与花钿正正贴好,墨池的香云纱襦裙为底,绛红缂丝长衫在外,鸳鸯瑞花暗纹泛着浅浅的金光,伴着金丝的通袖云肩纹,极尽雍华。
  八宝攒珠髻恰如其分,步摇长长垂委,行进间微微晃动,端的是摇曳生姿。
  丹屏眼睛又住在萧芫身上拿不下来了,“漆陶阿姊,我觉得今日娘子这一身,比当时春日赏花宴时都要好看。”
  漆陶自豪道:“娘子好看的时候多着呢,盛装时你才见过几回。”
  “快好好走,前头便到了慈宁宫了。”
  跨入宫门,一抬头,萧芫的笑意顿时冷了下来。
  丹屏看见眼中冒火,“这个萧若,她这是在做什么?”
  说着就要冲上去,漆陶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圣上跟前,莫要放肆。”
  不远处的陛阶前,萧若一副柔弱模样,扭扭捏捏在李晁跟前说着什么,越说离得越近。
  萧芫想都没想,直直朝那边走过去。
  在李晁后退一步的同时,亲密挽上了他的胳膊。
  未看萧若一眼,只对李晁笑道:“陛下御书房那边忙完了?”
  一刹,李晁有些受宠若惊,连着半边身子都紧绷,目光舍不得从她的笑颜上挪开。
  点头回应:“嗯,今日早些。”
  前几日不欢而散后,他想过无数回下一次碰面时该是怎样的场景,没有一回是如现在这般,她主动挽上他,笑语相向,开口便是关心。
  叫心神耐不住地飘飘然。
  萧芫这才将目光移到对面,挑剔地上下打量一番,几乎是明目张胆地道:“这么早就来了啊,嗯,瞧着身子是大好了。”
  萧若面颊抽动,手指骤然捏紧。
  上回被打,她被送回去后半月没下地,近两月方痊愈,期间经常难受得整夜睡不着觉。
  萧芫的日子倒是过得好,做了恶还是这么地肆意张扬,总有人护着她,为她撑腰。
  连阿母好不容易说服了父亲去问责,结果无济于事不说,回府之后,她与阿母的日子反而难过了不少。
  可偏偏,这一切她都无能为力。
  只能忍气吞声。
  甚至还得配合着萧芫,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怨恨,尤其是在圣上面前。
  唇角扬起时,僵硬得简直像个木偶,服了下身,“见过阿姊,多谢阿姊关心,确是大好了。”
  萧芫瞅着她的神色,心底嘁了一声,不是爱演戏吗,瞧这戏也没演得多好啊。
  既然唤她阿姊,那她便也好生回敬。
  “妹妹刚是与陛下说什么呢,若有何要办的,说与我便是了,我自然尽心尽力,哪用得着叨扰陛下。”
  说着,看了李晁一眼,似是在征询意见。
  李晁便也当真颔首,虽然不明显。
  萧芫:……
  他听清她说的什么了吗,还是脑子傻了,这还点头?
  要放在以前,多半当场撂挑子,回头还要嫌弃加说教一番。
  虽说现在不至于真和以前一样,但以他的性子,也不至于配合她闹吧。
  不过点头便点头吧。
  正好,气死人不偿命。
  萧若也确实要气死了,什么还说与她,还尽心尽力,尽心尽力让她捶她吗!
  还有圣上,阿父总说圣上是百年难遇的圣明君主,可圣明君主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助纣为虐吗。
  她以为她方才想和圣上搭话啊,还不是阿母,每逢有进宫的机会,阿母总要逼她寻到圣上寒暄,培养什么感情。
  往日一人她还可以扯谎圣上不让她接近,可是现在阿母就在殿内,她想浑水摸鱼都不行。
  僵硬的笑几乎有了苦相,像艰难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人皮面具。
  “阿姊莫要玩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恰好遇上陛下,礼貌寒暄罢了。”
  萧芫做出了然的模样,口吻客气:“寒暄啊……也不是不行,只是陛下日理万机,咱们这样的闲人,行礼问安已是打扰,又怎好拉着陛下闲聊浪费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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