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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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氏和魏琳伊已经回了先前的居处,李进之、君若和沈星予则回了居士巷那边顾月霖的府邸。
  回到家中的书房院,君若已经回来,换过药,正白着小脸儿服药。
  顾月霖瞥一眼她额头的冷汗,收回敲她凿栗的手,“闲的你,那俩都还装死呢,你偏要逞强。”
  君若虚弱又心虚地一笑,“就要去晃一圈儿,告诉她们:女魔头好着呢。”
  顾月霖失笑,“兔崽子,闹不懂你这路数。问出口供之后,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养好伤为止。”
  “知道啦。”君若放下药碗,用清水漱口。
  顾月霖把盛着糖果的小碟子推到她手边,“快缓缓。”
  “嗯!”
  另一边的李进之和沈星予,正在允许的范围内商量晚间的菜谱,跟前站着刘槐。
  沈瓒和沈夫人当然想让儿子回府养伤,沈星予今日也回去了,只是,就一上午的工夫,他儿子就扯了好几次他手上身上的纱布——他说纱布是缠着玩儿的,他儿子就信了,也要缠。
  沈瓒和沈夫人一看,先是怀疑宝贝孙子的脑子,后又心疼儿子,赶紧把人送回月霖这边。再让他们的孙子折腾下去,儿子的伤还想有个好?
  顾月霖听沈星予讲完这事儿,由衷一笑。
  有手足在近前插科打诨,到底是不同的。
  再不同,在如今也不能真正缓解心绪。
  过了子时,顾月霖仍是毫无睡意,策马出门,缓缓走在夜色中安静的长街,去往什刹海。
  他开始不自主地想象着,随风一次次往返于两个家之间的情形。
  一定是高高地昂着头、翘着毛很长的大尾巴,颠儿颠儿地虎一般优雅地慢跑在路上,小表情应该是喜滋滋的。
  他想起随风被送到面前的那一年。
  那是元和二十二年,他是正处于暴躁、困惑之中的,十六岁的少年,它是看谁都不顺眼的小小的一团,孤单,又傲气极了。
  他想起最初短暂的离别,惹得随风分外难过的事。
  次数太多了。印象最深的,是随风和洛儿一起等在门口的那个深夜,彼时的随风看到他,真是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样子。
  他想起被父亲长久照顾之后的随风,淘气、活泼。夏日喜欢在浅水处戏水,被他惹得生气了,会在洗澡时收拾他,弄得他衣服总要湿掉大半。
  相伴的日子长达十五年,始终是欢笑时多,分别时亦多。
  他已经三十一岁了,或许它觉得,他已经不再需要它的陪伴,才安心地随父亲而去。
  或许,它真的和父亲心有灵犀。父亲这些年,何尝不是用意志力强撑着,陪着他。
  行到兰园,仆从在他趋近时便开了红漆大门。
  顾月霖照常跳下马,把缰绳交给小厮,信步走进书房院。
  也不曾刻意交代,但这里一切如故。
  走进内书房,有小厮行礼后问:“少主要茶点还是酒水?”
  “酒,竹叶青。”
  “是。”
  很快,小厮奉上陈年竹叶青和几色干果,随即退到门外。
  顾月霖斟上一杯酒,找出棋具摆在炕几上,盘膝而坐。
  就像是以前多少次一样。
  就像是父亲和随风还在。
  只是,对面再没了那个睿智的一身绝学的至亲至近的人。
  只是,近前再没了那个毛茸茸的虎头虎脑的傻孩子。
  一局棋来回走了十几步,指间的棋子就再也落不下去。
  顾月霖撇下棋局,默然独酌。
  喝的不少,喝了很多,没有醉意,仍无睡意。
  顾月霖下地,擦净手,打开一个偌大的书柜,取出父亲所作的诸多画卷。
  以往总是听洛儿、星予、进之或琳琅跟他嘚瑟,又得了程叔父哪一幅画,而父亲从未主动给过他,哪怕一个斗方。
  父子相处时,说实在话是真顾不上这些,总是对弈、品茶、一起哄着闹脾气的随风期间,商议彼此手边的一些事。
  他和父亲,亦是聚少离多,相对时总有说不尽的话,琴棋书画诗酒茶那些,真排不到话题间。
  父亲大抵是想,横竖留在手里的都要给月霖。而他想的是,总会有时间细细品鉴父亲作画的造诣。
  总会有时间,总是这样想。
  总是不愿面对,那个注定死生相隔的事实。
  顾月霖将画轴依次打开细看,又依次恢复原样。
  他看到蔚为壮观的海、腾云日出的江、山中幽静的古刹、塞北漫天的风沙……
  他亦看到,带着书卷气的进之、人前始终冷峻的星予、波斯猫一般耀武扬威的洛儿。
  他还看到,戏水的随风、酣睡的随风、打蔫儿的随风、活泼泼的憋坏的随风。
  他更看到了自己,身着玄色深衣或是大红官服;神情肃冷亦或意气风发;策马离开或是远行归来;闲坐饮茶或静思对弈;伏案忙碌或静卧酣眠……
  他看到了,自己在父亲眼中的样子。与他以为的自己不同,要好一些,好很多。
  到这里,顾月霖看不下去了,将画卷全部原样放回书柜,回身落座。
  本想继续饮酒,可酒杯送到唇畔,如何也无饮下的兴致。
  酒杯放回原处。
  顾月霖闭目,深缓呼吸,末了,轻轻吁出一口气。
  落泪已是不能。不知何时,他丧失了落泪的本能。
  只是,对父亲和随风的思念如草疯长。
  终究,是他们掏心掏肺地陪伴他,而他,没能给他们同等的回报。
  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在父亲辞世前他说,来生我们还做父子,千万记得看顾好娘和我,只过一家阖乐的日子。
  所以,在随风离开时他说,来生还到我身边,我不会再这般身不由己,会一直陪伴你,多与你说说话。
  第130章 胆敢折辱顾月霖的手足,除了死,还能如何赎罪?
  对于废帝的处置,皇帝与内阁再三商讨之后,有了定论:废帝降封为以前的楚王,因其在孝期大行淫|乱之事,禁足楚王府,终生不得出。
  楚王膝下冯氏所出的儿女,毕竟她自己招认不是皇室血脉,不论真假,都只能废为庶人,终生服役。
  至于楚王妃,膝下只有一女,而且她是真的恨上了楚王,厌恶至极,不然也不会爽快地出面指证。正因此,皇帝厚待,册封她的女儿为明安郡主,母女两个只管到郡主的封地安度余生。
  君若很快通过冯氏、周氏、薛忠等人,查实楚王豢养的死士,禀明皇帝之前,先告知顾月霖。
  皇帝这是首次正式见到君若,心里暗赞一声,容色倾城、气度高贵优雅,不知情的话,任谁也不能把她和女魔头联系到一处。
  其时恰好皇后也在,连声称赞,又进谏于皇帝:“君若先前受了莫大的委屈,姑母若在,不定心痛到什么地步。臣妾想请皇上给个恩典,册封君若为郡主,毕竟是第一位女官,数年来又尽心竭力当差,屡受父皇赞许,当得起女军侯的封赏。”
  君若忙向上行礼,“皇后娘娘谬赞,微臣委实不敢当。”
  “当得起。”皇帝将话接过去,“皇后所思,亦是朕所想。”当即册封君若为一品怡安郡主,享一地食邑,随后又道,“眼下锦衣卫的差事,你的同僚能分担代劳,即日起给你两个月的假,好生将养,这也是你哥哥的意思。”
  首辅对义妹的看重、护短儿,世人就算以往一知半解,如今也已看得再明白不过:不论这女魔头在外如何的嚣张跋扈,令人闻风丧胆,在顾月霖眼中,不管再过多少年,都仍旧是他如珠似宝宠着的妹妹,不能受分毫委屈。
  君若诚心诚意地谢恩,又禀明一些公务,告退出宫。
  皇后望着那道纤弱而挺拔的身姿,感慨道:“不愧是父皇和姑姑看重的人。”
  皇帝想到的更实际,“有她在前,明年魏大小姐的书院里,一定能选拔出几名女官。”
  “那也是个女中诸葛,只盼着何时得以一见。”
  皇帝一笑,“放心,机会少不了。”
  托皇帝以往不着调的福,两个人成婚不过一年多,说不上多恩爱,却非常默契。
  譬如此次,皇帝接到顾月霖的信就赶来京城,皇后随即跟上,日夜赶路而来,做了赴死的准备。
  她很清楚,皇室倒最是讲究夫妻一体,他若出事,她这一生也就完了,与其活着受辱,不如堂堂正正自尽,好歹不叫人看了笑话去。
  夫妻两个说起别的,皇后问:“秦王和燕王,是不是仍旧留在京城?”关乎国事,但也关乎她和妯娌的相处,问一问是必然。
  皇帝颔首,“那两个不是安生的性子,太傅与淳风都说,放在跟前最省心,他们必然比我们看得明白。”
  皇后点一点头,由衷地为夫君庆幸,“日后仍有大名鼎鼎的顾淳风为国为民效力,实在是幸事。”
  “这是自然。只是,他遇到了不少事情,心绪不佳,坐一起扯半天,也没法儿哄得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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