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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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她不知道,长宁那个破身子骨,沈夫人还是很清楚的。再想想,月霖和进之与自己的儿子年岁相仿,那两个孩子与长宁一样披风沐雨,她的儿子怎么就不行了?何况已经受了优待。
  ——就这么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地宽慰着自己,熬过了这些天。
  一个多月,足足将她熬得瘦了一圈儿。
  自然,她夫君也没比她好哪儿去,总是一面自豪着一面忧心着,加之军务本就繁忙,也愈发清瘦。
  是以,沈星予见到的父母,毫无默契地站在一起,形容却都现出憔悴。
  他眼眶一热,抢步上前,行跪拜大礼,“父母在不远游,孩儿不孝。”
  夫妻两个齐齐伸手,一左一右将他扶起。
  。
  李进之正如顾月霖所说的那样,对下属、手下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回府清算。
  窝火那么久的事儿,离宫后自然尽快落实。
  至午夜,事情告一段落,李进之摸出小酒壶,喝了一大口酒,愈发惦记君若和随风。
  那个嘚瑟的猫儿一样的妹妹,那个骄傲得近乎欠揍的雪獒,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样。
  罢了,横竖两个都是跟月霖最亲,他就忍一忍,明日再去见吧。
  。
  欢笑与强忍的泪水交织之中,长宁与三名少年郎各自回府,与亲友亲信一番契阔,都有一两日要忙。
  这情形中,顾月霖是最心暖又最没辙的:他家随风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跟他在一处,不允许他离开自己视线。
  为此,顾月霖只好带上它,应承相继到访的翰林院上峰、同僚。
  怕体型大的野兽、犬类,从来不拘男女,登门的自然有因为随风想拔腿就跑的,只是,一想到那庞然大物是那少年状元郎养在身边的,没胆子也装出胆色来;少数就是天生不惧兽类的,见了只有好奇,瞧着好看就生欢喜,对随风只有满满的善意。
  而不论那些人是惧怕还是善意,随风都顾不上,它如今只在乎顾月霖的一举一动,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那厮就又跑出去好长时间。
  所以,他坐太师椅上,它就坐在他身侧——这实在是无奈之举,试过跟他一起坐太师椅,奈何椅子太小,它体格太大,根本盛不下,试过好几次都一样,只好作罢。
  回京第三日,皇帝单独召见顾月霖。
  顾月霖直接被引进了御书房的里间,皇帝已经摆好棋盘。魏阁老是不用逼着自己陪皇帝下棋了,往后他们几个会代行这差事,幸好皇帝下棋讲究君子之风,输赢都甘愿,不需有负担,这还是魏阁老提醒他的。
  这么想着,顾月霖躬身行礼问安。
  皇帝笑呵呵,打手势,“快免礼,坐,盼了这么久,总算能看看你棋艺是否有长宁说的那么好了。”
  顾月霖依言落座,“微臣棋艺好坏时皆有,说白了是没谱,还望皇上海涵。”
  皇帝听了,神色恍然片刻,缓声说:“臣棋艺好坏时皆有,说白了是没谱,还望殿下海涵——多年前,蒋昭曾与朕这样说。你们,怎么会这么像?”
  顾月霖讶然,这是他从没想到的事,更觉得不可能,认为皇帝因为不甘混淆了记忆,“微臣不知,委实不曾料到。应对皇上的话,自来是随心随境。”
  皇帝一时嘴角翕翕,心说你这末尾的随心随境,也是蒋昭说过的话,只不过,是在他离开朝堂之际。
  那厮舍弃官员眼中的荣华之巅,飒然抛下关乎名利的一切,皈依道家之际,跟他说,臣要随心随境。
  他气得跳脚,说翻遍史书,也无你这般的首辅。
  那厮却淡然而笑,说万事皆是从无到有,从一到无数。
  不恨那厮,真的不恨,但是想到他与自己直面相对的每时每刻,都要气得不轻。
  那厮不是妖孽,谁是?
  皇帝闭了闭眼,旋即逸出舒朗明澈的笑。
  蒋昭不屑于叫谁模仿自己,顾月霖更不屑于模仿任何人,如有相似甚至一致的行径,那只能是苍天给他的恩赐——他遇到了年岁相差很大但心性一致的两个人,第一个,他是到死也不会甘心地痛失了;这第二个,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要是再跑掉,他会生出的心思,怕是恨不得上吊。
  顾月霖不免在心里埋怨魏阁老:打交道那么多年,首辅大人都不知道今上神神叨叨的?不可能不知道,知道干嘛不提醒一句呢?神叨叨可比说话没溜儿严重得多。
  第110章 终归是知晓了
  皇帝知道自己失态了,倒也不在意。他又不是爱端架子的帝王,尤其不愿与赏识的人摆谱,谁越早知道他这脾性越是好。
  落下一子,皇帝问:“平日喜欢吃哪种点心?”
  话题怎么左一榔头右一棒子的?顾月霖困惑着,照实回道:“微臣不喜点心,寻常手边有杯茶即可打发时间。”
  皇帝笑呵呵,“那么,喜欢什么茶?”
  他老人家执意扯闲篇儿,顾月霖也就继续照实跟他扯下去:“不拘什么茶。微臣有奇遇之前,家境寻常,喝不下口的也只有高碎,其他品相的,沏得稍浓些即可。”
  “听得出,这是大实话。”皇帝欣赏地一笑,转头唤刘全,“赏赐的单子多加些茶,私库里有的都分给月霖一些,上好的更要多分一些。”见少年要起身谢恩,及时制止,“给你什么就拿着,都是你应得的,私下里相对无君臣,更无需那些繁文缛节。”
  “多谢皇上。”
  刘全笑眯眯地安排下去。
  “听运桥说,你种过棉,且收成不错?”
  顾月霖笼统地说:“试种过一二百亩,收成的确不错,进项也不小。”
  “好事,好事啊。”皇帝笑容清朗,“此次赏赐之中,有朕为你选的两个庄子,都在京郊,加起来也就两千多亩,不大,你先试着打理,要是收成不错,朕再把外地那些像样的拨给你。”
  顾月霖默了一下。
  “也就两千多亩”,要他“先试着打理”……皇帝一定不知道,这种话对于寻常人来讲有多欠抽。
  可谁叫人家是自幼金尊玉贵的人呢?
  “微臣只是随着长公主出外办差,并无建树,皇上无需赏赐。”顾月霖回道。
  “得了,长宁跟朕手足情深,相互坦诚以待,很多事朕心里有数。父母赐亦不可辞,何况朕赏你的?”皇帝瞧着越来越复杂的棋局,心情更好,边琢磨着下一步,边问,“君大小姐是你义妹,此番虽然未能赶赴前方,所作所为却不少于你们几个,可知她最喜欢什么?”
  洛儿最喜欢什么?最喜欢的是三个哥哥都在身边,有意无意地照顾着宠着她罢了,其他的,她哪里有短缺的?稍稍夸大其词一点,人家就是富可敌国的人物,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得不到的。
  于是,他诚挚地说:“微臣的义妹重情义,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只想过得逍遥惬意,若说她有什么心愿,不过是自己做主婚事,不因那类是非平添烦扰。”
  “你的意思朕明白,稍后给她一道免却是非的特旨便是了,自然,寻常女孩子喜欢的,朕都会给她一些。”
  刚折回来的刘全,又被打发去拟旨、选女子喜爱的赏赐之物。
  顾月霖心里失笑,这次却是真的愿意从善如流。宝贝妹妹的确需要皇帝给些助力,要不然,被不成体统的皇族中人看中怕是早晚的事,没一道特旨,应对起来总要耗费些心力,那种事,能免则免吧。
  之后,棋局几乎形成战局,皇帝凝神对待,顾月霖更不会轻慢,两人便有好一段时间没交谈。
  最终,皇帝拈着的棋子徐徐落下,喟叹一声:“朕的状元郎,棋艺精绝至此,实乃幸事。”稍稍一顿,“朕输了,这却是数年来走得最舒心的一局。”
  这会儿的顾月霖,只怪自己初见长公主时手欠,当时真该把棋走得乱七八糟,也就不会有皇帝早早知晓他棋艺不错的事。
  现在好了,皇帝输了都这么高兴,往后只要他不作死,没事找他下棋是必然。
  有那个工夫,他陪陪自家傻儿子不好么?
  此时的随风,这会儿一定正在宫门外的马车上郁闷呢。
  皇帝下棋,图的是消磨时间,但要尽兴,今日已经尽兴,也就不再让彼此再费脑子,何况已时近黄昏,便吩咐刘全:“备些清爽可口的菜肴,朕要与月霖喝几杯。”
  刘全称是,不打波澜地报出诸多菜肴,征得皇帝首肯后,乐呵呵地出门,亲自到御膳房传话。
  顾月霖念及自己跟亲爹保证过不再饮酒的话,暗暗苦笑。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彼时他没想到皇帝这般看重,也就没想到最先用心应承的居然是这一位,而应承这一位,寻常还不是人家说什么他就得照办么。
  皇帝携顾月霖去了御书房后面的水榭。
  进到水榭,顾月霖微讶:这里居然与长宁府中水榭的布置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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