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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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到春节前夕,他终于被允许回国。
  周慕洋在出机场之后,佯称要上洗手间,然后砸了机场洗手间里的玻璃窗逃走,一路去了步云荩之前在胤城租住的地方。
  他去的时候,屋门锁着,问了房东,却说是已经退了房。
  周慕洋想去找步云荩,这时候才发现他除了步云茳,竟然不知道步云荩任何的亲戚或者朋友,而且大学放了寒假,步云茳也回了老家。
  他想了许久,最后找到了他大学班主任的家里,在对方那里得到了步云茳老家的地址。
  周慕洋在街上拦了一辆车,给钱包下来,让对方照着那个地址送他过去。
  时值一月,正是寒冬。
  城里虽然冷,但好在没存着什么雪,可等到了小镇上,却是放眼皆白,司机颤颤巍巍将他送到进村的路口,再不敢往前开一步。
  司机是个老实人,大抵是想着对方给的钱多,将去黎水村的路线说给周慕洋之后,转而又从车里翻出把砍.刀,剁了根茶树枝递给他,又把自己的一件旧军大衣递过去:“我看你穿的少,山里冷得很,你把这个套上,别嫌难看,暖和着咧,路上搞慢着点儿,遇到有崖的地方,尽量靠里走。”
  第50章
  周慕洋从小就聪明, 那司机只说一遍,他便记住了路,只是山道蜿蜒曲折, 狭窄难行,他一路跌跌撞撞,走了近四个小时,至午后方到了黎水村。
  整个村庄都被白雪覆盖着, 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唯有那一座座高低起伏的竹楼和小土房上袅袅升起的炊烟, 昭示着这并不是一座无人的空村。
  寒风裹夹着刀锋般的冷意扑面袭来,周慕洋经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伸手拢了拢身上褪色的绿皮大衣,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口, 敲出里面的主人,问得了步云荩家里的位置。
  周慕洋匆忙道了句谢, 转身就朝着村子东边跑去, 却全然忽略了那被问路的村民面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少年怀着满心即将见到那人的欣喜和忐忑,按着村民的指示来到一座竹楼外,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 正要抬手敲门,那木门却在下一秒打开了。
  周慕洋看到步云茳搀着一个眉目秀婉、面色憔悴苍白的女人站在门口,他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开门见山的一句:“步云茳,你哥呢?”
  步云茳看见他, 短暂的呆滞过后,清明的眼中燃起遏制不止的怒火和愤恨:“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慕洋满心只想着快些见到步云荩,乃至一时竟不曾察觉他态度的变化, 说道:“我来找荩哥的,你哥他人呢?”
  他说着,还不由伸长了脖子朝屋里张望。
  一旁的女人闻言,面上突然露出巨大的痛色,同时不解的看向儿子:“阿茳啊,这位小伙子……咳……是你哥的什……咳咳咳——”
  她的语气很虚弱,简单的一句话,却被抑制不住的咳嗽声打的七零八落。
  步云茳黑着脸,冷声说道:“无关紧要的人而已,阿娘,咱们快走吧,趁天还早,不然晚了路更难走了。”他说着,就想拉了女人出门。
  若说步云荩是个土匪似的火爆性子,那么平日里的步云茳,则可以用温润如玉,谦谦少年四个字来形容,可是此刻的他,却显得那么冷厉,甚至就连拉扯母亲的动作都带了几分粗鲁。
  周慕洋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他后退一步,展开双臂一把拦在步云茳面前,再一次追问道:“你哥他人呢,他在哪儿?”
  “你问他在哪,你还敢来见他?”步云茳突然像是爆发了一样,猛地揪住周慕洋的衣领,“姓周的我告诉你,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他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说着,喉间挤出撞击胸腔的笑意,那笑里又夹杂着哭腔,恍惚悲痛到了极致。
  周慕洋一瞬间愣住了,他也不知道反抗,只是呆呆的看着步云茳赤红的双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再也见不到他了?”
  步云茳看着他呆滞的表情,压抑在心底悲伤和愤恨一瞬间犹如泄闸的洪水,在一瞬间奔涌而出。
  毫无预兆的,他挥手就给了对方一拳。
  “你敢打我!”周慕洋感觉嘴角火辣辣的疼,下意识摸了摸,白皙的指尖便沾染了鲜红,一时眼底也燃起了怒火,抬手就要揍回去。
  这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的步妈妈却突然冲了上来。
  周慕洋那一下,险些砸在那瘦弱的女人身上,他心下一惊,收不住的拳头偏向一边,捶在了一旁冰冷的墙壁上,这一下,手背又挂了彩。
  步云茳仿佛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母亲还在一旁,他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握了握拳,强迫自己稍微冷静下来,然后对母亲道:“阿娘,我和他说几句话,外面风大,你进屋里等我吧。”
  他说着,甚至没等女人回话,就拽了周慕洋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周慕洋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反应,就这么被他带到了外面
  步云茳闷头一直走了快十分钟,绕到了离家很远的一条小路上,这才停下来。
  “你要和我说什么?”周慕洋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问他道。
  步云茳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哥他……已经不在了。”
  周慕洋面色一滞,茫然道:“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他已经死了,死了你听不懂吗?”步云茳说到最后,狂躁的怒吼渐渐变得低弱下来,他嘶哑着声音道,“姓周的,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哥了,我也见不到他了……他走了,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仿佛自虐一般,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拿着刀在凌迟自己的心,同时也凌迟着周慕洋的心。
  步云茳一直重复了好几遍,直到难受的每一下呼吸都带着刺痛。
  ——他的兄长,那样生动鲜活、坚韧强悍的大哥,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最好的大哥,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步云茳每每想到这个事实,心便痛的不能自已,他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弯下 身子缓缓的蹲到地上,将脸埋进掌心里,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慕洋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石化在原地,好半晌,他弯下腰,一把将步云茳从地上拽起来:“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骗我,你怎么敢拿这种事情来骗我……步云茳,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吗?”
  “……步云茳,你他妈说话啊!”周慕洋擒住步云茳的双肩狠狠的摇晃,口中一遍遍的质问着,而随着步云茳沉默和哭泣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心里的希望也在一寸寸崩塌。
  步云茳连反抗也不知道,破布娃娃一般的任由他折腾了许久,在对方终于停下来时,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远处一方平缓的山坡,眼底满是浓到化不开的哀悼。
  他抬起手,颤抖着指向那个地方:“我做什么骗你,他就埋在那里,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啊!”
  周慕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坡上,整整齐齐的种着一排排的茶树,茶树上也都是雪,而那其中,几座黑色的墓碑被雪色衬托的格外显眼。
  少年死死的盯着步家墓地的方向,眼前一黑,猛地跌坐到了地上。
  步云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周慕洋一直等他走出老远,方才找回一星半点的理智,他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质问道:“他怎么会死,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步云茳沉默半晌,突然发出一串凄厉的冷笑:“呵,是啊,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周慕洋,要不是因为你,我哥怎么会死,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因为我?”周慕洋先是一阵茫然,转而一把抓住了步云茳的手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因为我变成这样?”
  “你想知道我哥是怎么死的,对吧?好啊,我今天就让你弄个明白!”步云茳顿了一下,眼底突然升腾起一股扭曲的恨意,他缓缓道,“我该从哪儿说起呢?就从六月初八开始吧!”
  周慕洋面色一滞,六月初八,那不是自己的生日吗?
  他猛然记起那天傍晚的事情,他的父亲过来找他,然后起了争执……周慕洋还没想完这一点,就听见步云茳接着说道:“那天下午,我哥说要去给你过生日,可是他出去了没多久却又回来了,我见他面色不好,问了又什么都不说,从那之后,他就总是怪怪的,大多时候都沉默发呆,我起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来有一次,有个男人突然跑来找我哥,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还说让我哥离开胤城,不要再来纠缠你,那时候,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人是你爸吧?我看你和他长得挺像,我以前见你成日里粘着我哥,只以为你们是投缘,却没想到周慕洋你好手段,竟然,竟然让我哥……那段时间我哥本来心情不好,又被你爸这么一闹,搬货的时候不小心失手,箱子掉在脚上,砸断了两根脚趾头,谁知恰好我妈又生了病,他就回了乡下,他本来是请了一个月的假,谁知这一回去,好几个月都没再进城,十一国庆的时候,我放心不下就回了家,可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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