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也算亡夫遗产吗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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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头来,盯着徐宴芝的眼睛,又问了一回。
  心念电转间,徐宴芝短促地笑了一声,她索性欺身上前,将脸凑在他前面,眯眼不示弱地盯了回去。
  她也学他一般哑哑地问道:“我当真舍得,你呢?你说的当真是真话吗?跟我说话的不是闵道一,你是谁?”
  这般逼迫她犹嫌不够,她伸手去揪住他的衣襟,再上前一步,用力将他推在墙上,恨道:“你敢不敢看着我眼睛,告诉我你是谁?是那个将我从山下掳走、那个与我在太阴峰过了数十年的枕边人吗?”
  “你躲在一旁看我受辱,看我挣扎,你看够了吗?”
  他不信她的爱,他可信她的恨?
  这数十年来,她的爱浮于表面,在举手投足地扮演中,虚情假意的笑意中,她的恨却刻骨铭心,与连绵不绝的疼痛、狰狞丑陋的伤疤一起,反反复复地将她作践,将她的真我碾做泥,混在北域永不停息的暴雪里,连脏污都留不下半分。
  只要给她一个口子,浓稠黏腻的脏心便能倾泻,是做戏永远也不及的真。
  “宇文令,你这懦弱小人,你待我,有一分真心吗?”
  问到这里,面前人的呼吸终于粗重起来,他粗暴地伸手握住了徐宴芝的手,一点一点地用力,将
  她手指从自己衣襟上剥开。
  他的牙关在颤抖,闵道一的眼显不出他的神魂,只是像一具拙劣的傀儡,勉强做出痛苦的模样:“若没有,我们为何会有这番话。”
  徐宴芝呼吸一滞,她一半的心在高兴,另一半坠得更低。
  不用再刻意,她的声音颤抖而破碎:“你只信我的恨。”
  “你不恨,我怎么敢信。”
  他又垂下了头,连原本咄咄逼人的视线也移转开。
  毕竟,他将她独自留在了太阴峰,让她好不容易从一个泥潭爬出来,又陷入了另一个里。
  是的,他清晰地知道,她曾深陷泥潭。
  数十年光阴弹指一瞬间,自负如宇文令,极其偶尔的时候,也会思忖起他与徐宴芝相遇的头几年——
  错误的开头,是否能换来对的结果。
  但情爱于他而言不过是生命中的极小一部分,他自认为后来除却修行时,待徐宴芝已是不错,她也温顺体贴,这便已经足够。
  只是没想到,今日深陷泥潭的换做了他。
  当世界颠倒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情爱对于宇文令而言是生命中的极小一部分,那么,对于徐宴芝来说呢?丈夫死去后,她曾经的情与爱,能与现在她手中握着的权柄、财富相提并论吗?
  “直到你看到我因为现下的处境对你生恨,你才信我是真的想要从顾青峥手里逃出来。”徐宴芝似笑非笑地说着。
  他发出了古怪的声音,或许是笑了一下:“我的处境也让我只能如此。”
  徐宴芝也附和着轻笑一声,站直了身子,退后了一步。
  “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她说着,偏头看向夹道尽头,“你只能听我的。”
  说罢,她不等他回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将身后人留在了原地。
  半路被人拦下,耽搁了许多时间,徐宴芝步履匆匆,总算在夜晚来临将东西送到了周、吕二人手中。
  东西是她千挑万选后决定,又想方设法周旋来的,两位长老没有不满意的,当即同意了岳竺送来的需求。
  其实她们也心知肚明,这不过又是岳竺私下里为家族敛财做的生意,徐宴芝说动了她们二人同意岳竺的请求,以北域名义向揽云做买卖。
  北域应得的利润光明正大地进了公账,岳竺所得的报酬则是几个人私下一块儿分了。
  将这桩生意定下,徐宴芝走出宫殿,长舒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看天边,发现夕阳已经西坠,广场上,小弟子们也开始忙忙碌碌四散而去,有些要去做晚课,有些赶着去值日换班。
  七峰的规矩,晚课结束后,便不许小弟子们在山中行走,更不许灵舟在山间通行,除却特殊的日子与特殊的人,小弟子们若是被发现了,少不得要受到责罚。
  徐宴芝不愿特殊,趁着宵禁还未开始,乘着灵舟回了太阴峰上她的无名小院,仔细思索着今日的种种。
  从下山开始,一直到闵道一出现。
  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觉得破绽应当不太多,但心头还是不安,觉得应当还是有些不对。
  在山下时,徐宴芝自认为已经极尽所能,那时的宇文令应当是受到了触动的,可他却仍然隐忍不发,并未在徐宴芝面前坦白。
  回到山上后,他反而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在夹道中撞见时,他面上的表情阴沉极了,言语间坦然又急促。
  发生了什么事?
  徐宴芝坐在桌前,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梳子点着桌面。
  她在飞虎车上陷入了沉睡,最后的记忆,便是被顾青峥抱在怀中。没有多想,徐宴芝便以为她是被他一路抱回了小院。
  再到她醒转,应当只度过了短短一段时间。
  这样短的时间,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宇文令,让他忍不下去,回头过来寻找徐宴芝坦白。
  将梳子扔在桌上,徐宴芝摩挲着下巴,直觉让宇文令感到不安,主动找到自己的原因与顾青峥无关。
  飞虎车上那样难堪的场景他都忍了下来,徐宴芝并不认为顾青峥抱着自己穿过太阴殿会让他全然无法忍耐,以至于放弃掩饰。
  她再一次地在脑海中回忆起当时闵道一面上的神情,反反复复地琢磨着,古怪的感觉越来越重。
  直到脑中闵道一不知道第几次抬眼看她,徐宴芝看着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忽然发觉了哪里不对。
  闵道一的身体不时被宇文令占据,言行举止中总是有一些与原主不太一样的地方,这一点,他做并不是特别谨慎。
  之前徐宴芝认为这是因为他天性自负,或者是一种对她的隐形试探。
  可今日仔细回想后,她得出了另一种可能——
  上古的禁术,流传至今,到底失了几分原本的威能。
  宇文令寄生在闵道一身上的神魂,对这局躯体的控制正在减弱。
  他最开始扮演、操控闵道一时,不留一丝破绽,半点没让徐宴芝察觉,而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他开始偶尔在行动间忽然失控,让旁人发觉了不对,然后到了今日,山下有所触动后,他回来便发觉,自己进一步失去了对这句身躯的控制。
  这让宇文令没办法再独自在暗处观察一切了,他即将失去在北域七峰上最重要的一处棋子,为此,他要立即作出决断来。
  在彻底失去对闵道一的控制前,宇文令要选择一个可信的人,帮他找回他藏在某一处的身体。
  徐宴芝殚精竭虑为他设下的局,终于还是捕获到了他。
  今夜无雪,徐宴芝抬眼看去,天上的星星此起彼伏地闪烁着,月亮也没有蒙上阴影,亮堂堂地照着大地。
  明日会是一个好天气,她应当感到高兴才是。
  但尘埃落定前,徐宴芝只能惴惴不安地感到心脏在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除却耳中血脉汩汩地流动声,此时本该万籁俱寂。
  有人在院门前轻敲,轻声唤着徐宴芝。
  她从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惊醒,走到门前打开门,看着外头的顾青峥道:“怎么了?”
  顾青峥今日做事张扬,白日才将她抱入小院,夜晚又独自来到院前敲门,不知是有何事。
  远处的小弟子探头探脑,好奇地观察着他们。
  顾青峥也感受到了那些暗处的视线,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离徐宴芝一步远,沉声道:“本该一听到消息便来寻您,可您不在屋里。”
  “什么消息?”徐宴芝一怔。
  “询天阁任长老透露的消息。”顾青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观天象,似乎双月当空,就在这几日了。”
  “双月当空。”徐宴芝喃喃重复着顾青峥说的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事,你还说给了谁听吗?”
  “我收到消息时,师弟也在我身旁。”顾青峥意味深长地说着,“我想,这件事很快大家都会知道,告诉他也无妨,对吗?”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倦鸟之巢
  让宇文令当即决定放弃遮掩,找到徐宴芝道明真身,便是因为他听到了询天阁私下里给顾青峥的传言,知晓了双月当空将再现。
  越是接近山门大开的日子,红月临空对此界的灵力的影响便越大,宇文令只有一缕神魂寄生在小徒儿体内,对闵道一躯体的控制本就在减
  弱,定是忧心不已,才下定决心对徐宴芝坦白。
  徐宴芝的心头刹那间转过许多念头,思忖到最后,只剩了一个——机会稍纵即逝,布置了许久,等的就是此时,她应当紧紧抓住才是。
  想到这儿,她抬头看向身前的顾青峥。
  “您这样看我是——”
  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不放过里头一丝变化。
  “既然他按捺不住了,便按照之前我们的谋划去做吧。”
  徐宴芝轻声说着,眼眸中平静无澜,好似在对他说自己明日的衣着。
  “行。”顾青峥微微笑了笑,“那便按照之前说的做。”
  他将话说完,仍旧没有离去的意思,站着未动,看着徐宴芝。
  远处看着他们的小弟子似乎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那晦暗的视线明明是从很远处看来,应当是看不清楚她与顾青峥的面容的,徐宴芝却仍旧觉得不自在。
  她不由得侧头避开了顾青峥灼灼的视线,沉声道:“好了,你今日做的也够出格了,快些回去吧。”
  “是。”顾青峥艰难将眼睛从她身上挪开,看向他来的地方,“早些歇息。”
  他说完,忍不住再看了她一眼,方才转身离开。
  这一个夜晚,徐宴芝躺在床上,不住地回忆起遇见宇文令后,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不敢自诩了解他,只能称得上与他相处久了,日夜观察琢磨,得出了一些关于宇文令的、可能正确的猜想。
  宇文令桀骜自负,说自己被困在某处,尤其是对徐宴芝坦白,一定是他到了极度困难的程度,不到万不得已,他是决计不会这样的。
  向从前不放在眼里的弱者低头,对生来便高高在上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屈辱呢。
  所以事情恐怕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更糟糕。
  这个猜想,让徐宴芝在黑暗中慢慢弯起了嘴角。
  “真是期待我们的重逢。”
  窗外月光黯淡,她陷入对重逢的期待中,忍住了一阵阵的战栗,轻声自语道。
  一晃几日过去,七峰上的日子如从前千百年一成不变,闵道一却从师兄手里得了片刻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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