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也算亡夫遗产吗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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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峥的眼眸一贯黑沉沉的,笑起来不像真心,不笑时更像择人而噬的鬼,他撑在徐宴芝身上,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话时,让她刹那便回到了从前。
  宇文令也有这样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永远倨傲地俯视她,爱意也像恩赐,亲吻她如同亲吻锋利的法宝,她曾经以为在他面前自己永远只能俯首称臣。
  但她数十年如一日地扮演、示弱,每次被迫精粹他体内浊气时,都会反过来,敬小慎微地求他怜爱——
  或者说,暗示他应当怜爱自己。
  这些小动作反复做了无数次,竟然当真能攻破这个无比自傲男人的心房。
  她得到了上位者施舍的爱,爱是她仅有的武器。
  她用这能刺破人心的利刃,从宇文令心底掏出了一个消息,又从他手中得到了一半的权柄。
  既然如此,她当然想要宇文令去死。
  她自被迫踏入太阴峰起,便无时无刻不想要杀了他!
  割下他高傲的头颅,碾碎他黑沉沉的眼睛,毁掉他一生所求的通天大道。让他身死道消,收回他从自己这儿不问自取的力量,夺走他三百年来所拥有的一切——
  杀了他,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她恨自己生而弱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却偏要利用这弱小,撕碎试图掌握她命运的倨傲者的喉咙。
  既然这世界弱肉强食,她当然是对的。
  脑内有声音在疯狂叫嚣着,徐宴芝脸上却纹丝不动,眼睛弯起,嘴角停留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慢慢地朝着身前人露出了笑。
  “往前两个红月夜,北域遇见了几百年难遇的业鬼潮,业鬼一路往北,几乎来到了七峰山下。”
  顾青峥也笑了起来,他将几缕黏在徐宴芝脸颊的碎发拂开,俯下来把脸贴在徐宴芝的
  额间,语气极温柔地说着宇文令下山之前发生的事。
  “凡人死伤惨重,连带着仙城也受了重创,掌门决定亲自带领宗门众人下山除鬼,为了提升士气,北域七峰的仙人聚集在天枢峰上,等着掌门训话。”
  徐宴芝眨了眨眼,随着他的话语,回忆起了更远一些的从前。
  自从她从宇文令那里得到了掌门密令那天起,便开始着手准备除掉他。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宇文令已经到了入虚境后期,半步大乘,是此界最为强大的仙人之一,徐宴芝即便拼命修炼几百年,也无法敌过他的一根手指头。
  她思索了许久,决定另辟蹊径,用她与生俱来的、鬼祟懦弱的、来自幽冥的力量,让他渐渐对她不设防。
  地上的仙人没有去过真正的幽冥,他们对无尽之崖下面的一切认识,都建立在猜想之上。
  宇文令也如此,加上他这样强大,更不会留心无法一击制胜的雕虫小技,再者,此界最强者,即便当真爱上一个弱小的女人,又会如何?
  她在宇文令心中种下了一抹种子,细心呵护着,只等着在合适的时候生根发芽。原本她以为自己会等上很久很久,或许直到她死,也无法实现她的计划。
  没想到命运竟然垂怜了她一次,那个合适的机会,在两个月之前出现了。
  两个月之前的那个血月,引起了无比震撼的灵力潮汐,身处太阴峰上,北域的灵力之源,在最古老的法阵结界的保护下,徐宴芝仍旧听到了来自无尽之崖的低语。
  询天阁曾经预言过,但这一次的血月似乎比预言更可怖。
  低语萦绕着她,她抑制不住地牙齿打战,将头埋在宇文令的怀中,颤抖着求助:“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双月当空,我实在害怕。”
  自从成为宇文令名正言顺的道侣后,每个血月他都不曾离开过她,若是从前,徐宴芝可能会得到一个薄凉的笑,跟抚摸宠物一般的安抚。
  可那一次,宇文令并未回应怀中的女人,他面色沉郁,随手揽住徐宴芝,定定地看着问仙宫外红色的月亮。
  他黑色的眼眸被月光染成了红色,看得久了,身上的灵力倏然失去了控制,刹那间释放开,将整个宫室毁得一干二净。
  一片狼藉之中,唯有他怀中的徐宴芝被他下意识地保护住,没有受到伤害。
  徐宴芝慢慢抬起头,看见他收回了视线后仍然震颤的眼眸,心中猛地一动。
  血月落下后,太阴峰上飞来无数信笺,宇文令当着徐宴芝的面一一拆开,与她分头读了,当下确定,山下爆发了可怖的业鬼潮,各处仙城、凡人城镇都遭受了不同的惨痛损失,尤其以旧城方向最为严重。
  即便在血月落下后立即组织仙人们去驱散业鬼,也无法阻止汹涌的业鬼潮。
  宇文令沉吟了片刻,转头看向了徐宴芝,叹息道:“该是我的责任我也逃不了,你随我来,出发前,还是要再修行一回。”
  徐宴芝闻言,只觉背上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背脊两旁的肌肉条件反射地抽搐着,她的表情却仍旧纹丝不动。
  “我能帮上您的忙,实在太好了。”她眼中闪烁着崇拜,拉着他的手,率先起了身,与他一块儿步入了地下。
  地下宫殿中,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相对而坐,宇文令重复着数十年来对徐宴芝的折磨,待到他一轮仙法运转终于结束,她的脸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唇瓣间也咬破了一处。
  她抬起头来看着宇文令,宇文令也正垂眸看着她。
  这个倨傲的男人眼中流露出了怜爱,他伸手将她搂在怀中,低声对她道:“这次回来,我会替你再寻一些灵草。”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伸手将她额间汗珠拭去,僵硬补充道:“辛苦你了,若是你想要些别的,告诉我。”
  徐宴芝笑得明媚。
  “我只要您能平安回来。”她这样说着。
  事态愈发严重,宇文令决心第二日清晨便下山。
  出发前,他要按照北域七峰的规矩,在德政堂前的广场上对宗门弟子讲话。
  徐宴芝候在里头,她看着宇文令的背影,双手因紧张,控制不止地颤抖着。
  或许是因为她当时的表现太过不同寻常,远远地,在宇文令的下首位置,站定不动的顾青峥瞥了她一眼。
  应激的徐宴芝立即敏感地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她的眼皮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意识到了一件事——
  或许顾青峥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见证者。
  宇文令的一生都很顺遂。
  他出生在一个曾经出过北域掌门的仙家,在蹒跚学步时便展露了灵力上的天赋,入门后当即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一直到上一任掌门寿终正寝,他都是北域最为耀眼的弟子。
  而后他又成为了最年轻的掌门,此界最强大的仙人。
  他站在北域众人之上,俯视着属于他的整个仙门,慷慨激昂地说着能鼓舞人心的陈词滥调。
  说罢,北域第一美人,他的道侣徐宴芝走出德政堂,为他整理了衣着。
  权力、美人、力量,宇文令拥有的一切,在此刻尽显眼前,最大程度地满足了他的自恋。
  他心满意足地走下了长阶,准备带着众弟子离开七峰,就在此时。
  “掌门——”
  徐宴芝小声地叫住了他。
  她在他身旁数十年,从来不曾这般,在宇文令忙时打扰他,因此宇文令下意识地觉得,恐怕徐宴芝有些要紧的事要对他说。
  他立即停下了脚步,反身又回到了她的身前。
  看着面前因为他的修行,还在颤抖的柔弱妻子,宇文令难得心软,低声问她:“什么事?”
  徐宴芝的目光越过宇文令,看到了长阶上,跟着返回的顾青峥,柔情似水地答道:“我想到我要些什么了。”
  “初见时,寒来花开得好,摘些带回来给我。”
  她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定定地看着宇文令的眼睛。
  宇文令有非常短暂的凝滞——
  他处在此生最为辉煌的时刻中,他站在天枢峰顶,身前是北域圣山与他弱小的妻子,身后是整个宗门,他的手中握着此界最强的力量,这力量正要随着他的剑指向远方。
  更何况,这是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一生中,恐怕此刻最不设防。
  须臾后,宇文令恢复了正常,他并未生疑,只是对她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离开德政堂。
  他们之间的谈话,顾青峥站在远处,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有了他这个证人,任谁来问,徐宴芝都能自若地回答道——不过与宇文令说了一些夫妻间的私房话,这件事,青峥最是清楚了,对吧?
  两个多月后的今天,徐宴芝在她的无名小院与顾青峥赤诚相对,他用最亲昵的语气复述了当日她对宇文令说过的那句话。
  她的懊悔难以言表,她不应当将用在宇文令身上的招数一模一样的用在顾青峥身上,给了他查明真相的机会。
  但她仍抱有一丝侥幸,想要问一句。
  这件事,青峥当真最清楚了吗?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是共犯啊
  两个月前,天枢峰上。
  顾青峥随着师父折返,在德政堂前的第三节长阶上,注视着正在与宇文令温言撒娇的徐宴芝。
  即便因眼前的一幕内心翻江倒海,他听到徐宴芝说那句话时,仍本能觉得有些古怪。
  在北域众人的眼中,宇文令与徐宴芝的初见,发生在七峰山下的大观中,徐宴芝参加弟子大比,被恰巧路过的掌门瞧见了,掌门对她一见钟情,他们从此成为了一对神仙眷侣。
  这个故事人人皆知,顾青峥瞬间回想了起来。
  可七峰山下的大观,常年来往着无数门人,里外都铺着整齐的青石板,并未种植任何花草,何来寒来花?
  更为古怪的,是徐宴芝的眼神。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阵暗涌,顾青峥为了眼不见为净,常年待在山下,回太阴峰时也不过与徐宴芝打个照面,见面时彼此都吝啬于多看对方几眼。
  今日,比起以往,徐宴芝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间多了许多,当他回看时,她立即将视线移开了。
  顾青峥带着满心的疑惑,落后了宇
  文令半步,在众人都已经转身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发现徐宴芝身子在微微发抖,眼角不时抽搐一下,像是极其担心远征的丈夫的样子。
  这样的画面如同一击重击,狠狠地砸在顾青峥心头,他只觉再多看一眼便要窒息,狼狈不堪地回过头,匆匆跟上了前方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事态紧急,宇文令带着门中精锐先行一步,他们下山不坐车,而是各自骑了飞虎,呼啸着往南边的无尽之崖方向去了。
  山下情况如何,甫一下山,他们便见识到了。
  距离七峰不到百里的地方,几只业鬼正晃晃悠悠地在冰原上游荡。
  当下所有人心中皆是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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