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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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你笑。我们…是一样的、人,可惜…你不是、我的。我会把你的…眼睛、带走。”干瘦的手指反复拂过萧恪双眼四周,认真描摹着,面上表情忽阴忽晴,口中念念有词。比起赖英才,他才是个真正的疯子。
  “……痴心妄想。”失血让萧恪浑身发冷,全身的力气都在慢慢流逝,但他的眼神却始终凌厉。
  “对!这样…继续。”向秦对他此刻的模样异常沉迷,抱住萧恪的头,两人脸几乎要贴在一处去,只为了能将萧恪此刻的模样牢牢记在脑海里。然而几年前被宁府家仆踢废的身子却不能如愿变得火热,此刻的向秦,已经彻底变成了扭曲的疯子。
  他自怀中取出之前翻出来的一叠桑皮纸,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炫耀给了萧恪瞧。
  然而萧恪在看到桑皮纸之后,神情变得异常难看,因为他很清楚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是要做什么用的。
  向秦将那一叠纸放在了一边,随后双手捧着一张。用近乎虔诚的姿势将那张桑皮纸盖在了萧恪脸上。
  “唔!”倾泻而下的温酒将覆面的桑皮纸微微打湿,描绘出了人脸的轮廓,向秦在这个时候又捧着第二张桑皮纸盖在了上面,看着原本平静躺在刑台之上的萧恪开始挣扎起来,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显得疯狂。
  贴加官,杀人不见血却最能让行刑者因受刑者濒死求生而感到愉悦的酷刑。
  桑皮纸受潮发软后会紧贴在人面部。若只是一张,受刑之人尚能浅浅喘息一会儿,可随着一层层桑皮纸叠在上面,连呼吸都会变成奢望。被牢牢束缚的手脚甚至无法将脸上那几张纸揭去,何时能呼吸,一次要折磨多久,生杀大权全都由掌刑之人说了算。
  第四张桑皮纸覆上时,绑住萧恪的锁链因他的剧烈挣扎而哗啦啦作响,血肉模糊的右手即使再痛,也因为呼吸困难而无法控制地蜷起。萧恪胸膛剧烈起伏,他每一口呼吸都十分短暂,那是种真正逼近死亡的绝望。
  “哈啊、哈啊…咳咳…”
  面上覆盖的桑皮纸被揭开,萧恪张口急促喘息了几下,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他用力咳了几下,呼吸才得以缓了下来,然而胸肺如同火烧一般,每一下呛咳,喉咙都能尝到腥甜血味。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要抗不过去了,然而这还远远不是终结。
  新的桑皮纸重新盖在脸上,将这种濒临死亡的痛苦无限延长,萧恪身处这样的绝望之中,眼前却慢慢浮现出闪过前世今生种种。仅存在于画像之中父王的模样、说着回京再聚却天人永隔的大哥,以及前世贺绥浑身浴血的模样……太多太多,让他好似一时间忘记了身体的痛苦,然而当他迫切想抓住什么的时候,却如水中捞月一般,徒留一阵波澜,他好像还是错过了。
  直到那一声呼唤由远及近,挡在眼前的浓雾刹那间消散不见,模糊的视线之中是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允宁!!”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一夜于萧恪来说是生死关头,对贺绥来说却是煎熬。
  任梁砚秋如何劝慰,终究旁人无法领会他心中不安。这一夜,贺绥不曾回房小憩,他身披甲胄端坐在侯府前厅,一坐便是一整夜。
  偏偏老天也好似看准了他心思深重一般,三月天的夜里,外面竟下起了雨雪。虽不似冬日那般能将京城染成一片银白,可这异象也足够令人深思。
  第二日侯府老仆来寻人时,却撞见贺绥端坐在正堂之中,原以为是侯爷起早了些,可定眼一瞧贺绥眼下乌青,震惊之下不由追问道:“侯爷,您……一夜未睡?!”
  贺绥只是摇摇头,语气平淡说了两个字,“无妨。”
  那老仆还待劝说两句,便听得贺绥先一步吩咐道:“吩咐门房,若是宫中的人来了,即刻通禀。”
  “……是。”
  贺牧闻讯带人赶来,一来便看到自己弟弟坐在正堂主位之上,单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只是脸上憔悴根本掩盖不住。她提步踏入,轻声唤了一句,“阿绥。”
  贺绥本就没有睡着,只是整夜悬心,此刻身心俱疲,刚刚靠着小憩片刻。听到姐姐的声音,他忙睁开了眼看向来人。
  “长姐。”
  贺牧抬手让侍女将煲好的汤水放在弟弟手边,随后示意跟随的人通通退出去,自己则走到桌边,在弟弟还没来得及开口推拒之前,盛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叹了口气轻声道:“汤是提前炖好的,晾了这会儿正适口,你熬了一夜,先喝一些才好提提神,要不待会去接允宁,他瞧见你面容憔悴,又要担心了。”
  贺绥原是没胃口的,只是姐姐很了解他的心性和软肋,提起萧恪,弟弟便没辙了。眼见贺绥听话端起汤碗,贺牧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些,随口又主动问道:“我听人说你坐了一夜,都没回房歇息。可是出了什么事?”
  “……长姐,我心不安。甭管旁人如何劝慰安抚,我总觉得心跳得好快,我总觉得要出事。”
  贺牧抬手按在弟弟肩头,轻摇了摇头劝道:“这几年我住在京城无人打扰,全都仰赖允宁背后回护。我虽不喜他将我弟弟拐了去,但却清楚贺家能有今日,都是他为了你铺路,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他拐了你去。”
  “长姐,你说这些……”
  “听姐姐说完。他出身宁王府,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万事自然早有谋划在心中,我明白你们相互挂念,可你也要对允宁信任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然走了这一步,就必然有万全之策。当务之急,是你要在外替他守好这一切,然后今日宫中降了恩旨,便去将人接回府里仔细养着。昨日你去求来的圣旨我瞧过了,你既已下定了决心,那之后大婚的事姐姐便帮你一应打理好,你只管把人接回来便是。”说完,又用力拍了弟弟肩膀几下,递给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多谢长姐了。”
  正巧这时,外面传来人声,姐弟俩同时看过去。
  一府中仆从急急扑到堂下,气都来不及喘匀便高声禀报道:“侯爷,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姐弟俩互相对视了下,顾不得和姐姐多说几句,贺绥便蹭得站起身,领着报信的人大步朝外走。这个时候姐弟俩都没有想到那些人会有那般丧心病狂,竟真的找人对萧恪下死手。
  来的宣旨太监倒也算是熟人。
  “见过侯爷。”朱昭一身绛紫圆领窄袖袍衫,客客气气给贺绥行了一礼。他本就因为与裴东安有些关系而数次被提拔,虽说北境战功他一个太监分不到,可齐帝为着北境大胜欢喜,连带着朱昭也得了好处,如今已是除裴东安之外内宫地位最高的宦官了。此次皇帝指派他来宣旨,也代表了天子对于萧恪这事的在意,不过眼下贺绥却没有那许多闲心寒暄。
  “久候朱内官了,燕郡王一事耽搁不得,还请即刻上车,咱们同去。”
  “自然。”朱昭原就因为几年前对贺绥在军中被陷害一事袖手旁观而不敢与萧恪有过多接触,生怕人家翻起旧账来,再加上回来这些日子,他的地位稳固,少不了宫内宫外的亲近巴结,本来这次萧恪下狱,他并不想沾染的。还是一手带他出来的师父裴东安过来,一番话骂得朱昭后背冷汗直冒,这才收敛了那点小心思,不敢再怠慢此事,贺绥催促,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附和了一句便上了马车直奔刑部诏狱而去。
  他二人赶到诏狱时,正撞上一众听说了乱子匆匆赶来的刑部官员,为首的正是刑部尚书。
  贺绥见状眉头却不由皱紧了,诏狱虽归在刑部管辖之下,但并不与刑部衙门在一处。此刻刑部的掌事官员齐聚这里,若说是听到风声特意过来接他们的,虽也算说得过去,但贺绥心中却生出些不安来。
  “吁!”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身披甲胄,左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之上,神情冷峻朝着那几人大步走过去,沉声质问道,“本将奉皇旨而来,诏狱出了何事?”
  “贺将军……朱内官。”刑部尚书见贺绥与朱昭一前一后到来,又听得贺绥提及皇命,先给二人行了礼,对诏狱出了事并不敢有所隐瞒,“是有几名狱卒今晨被人发现毙命于所居庑房之中,且都是中毒而亡,而这几人昨夜是在诏狱轮值到半夜的,臣等听说了这事,特意传了仵作一同过来……将军!”
  贺绥没听对方把话说完,当他听到狱卒中毒身亡后,立刻想到了萧璇的示警之言,直接扭头就往诏狱闯,只恨不得脚下生风飞到萧恪身边去。
  诏狱重地自然日日有兵卒把守,并不是谁来都可以进,尤其是二话不说要闯进来的。
  可当诏狱大门外值守的兵卒见到贺绥杀气腾腾直奔这里而来,那副骇人的模样竟是让他们生不出阻拦的勇气,连素日顺口的那句‘诏狱重地闲人勿进’都说不出口。门口两人面面相觑,只用手中长枪一横挡了下道:“将军!诏狱重地……”
  越是离得近了,贺绥心慌得越厉害,抓住枪杆往身后一扔,就将阻拦的兵卒甩开。双手按在略显沉重的大门之上,一用力将原本两人合力才能推开的大门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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