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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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你的心思。我亦是头次亲历,从前书中说得如何惨烈皆不如亲眼所见。尸山血海,山河破碎,身为大齐儿郎,此情此景自是倍感痛楚。况且令姐…贺牧将军受了重伤回京休养,做弟弟的,自然多担忧一分。不过不乏宫中圣手,想必贺将军不会有大碍,靖之无须过多担忧。”
  劝人亦是劝己,祁风宽慰贺绥,自己眉头却皱得死紧。
  他官位虽比贺绥高些,可那都是依仗他爹是祁太尉罢了。祁风自己也是第一次亲临战场。战火掠过之地,饿殍尸骸遍地,就连风里似乎都能嗅到血腥味,而战场肃杀之气让他寒到了骨子里,身上厚重的盔甲也无法抵挡。但和贺绥的悲天悯人不同,祁风的愁中混杂了一丝冲动。他和父亲、乃至整个祁氏不一样,比起在波诡云谲的京城权欲洪流里挣扎,他更愿堂堂正正做人,为捍卫家国百姓舍生取义。
  “说起来,今日议事毕,白将军和黄老将军提起了伏忠亲王的事。”
  贺绥只是黄老将军的裨将,是没有资格进主帐议事的,就连祁风也仅是有资格入帐罢了。二人无话并肩而立,祁风想起今日听到的话,这才说给贺绥听。
  “白将军说,伏忠亲王和贺将军前后遇袭后,是王爷带人拼死断后,杀至剩他最后一人才力竭倒下,这才等到白将军领军支援,整顿大军挡住了北燕来犯。只是可惜王爷那时已……”祁风提起萧琢,言辞之间颇为敬佩与遗憾。他同贺绥提及,无可避免想起另外一人,“先宁王一生忠勇,如今的宁王身子孱弱,出入朝堂都是难事,燕郡王专擅权术,只可惜伏忠亲王这一去,竟是绝了这一脉。”
  祁风所言,亦是绝大多数朝中臣子所想。
  贺绥听罢却不恼,他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十分笃定说道:“祁将军这话说得不对。并非只有征战沙场才算对得起祖宗家国,燕州刺史通敌之事天下尽知,伏忠亲王之死虽是壮烈,但追究事因亦有通敌之人的蛛丝马迹。如今外有北燕犯我疆土,内有居心叵测的通敌贼子,若不同心协力内外处之,又何来太平盛世?祁将军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自是见多了那些见风使舵、唯利是图之人,可并非所有朝中之人行事皆为私利。”
  “靖之,你……”贺绥方才言语令祁风顿觉陌生,他俩先前不是没就燕郡王的事争辩过,但那时的贺绥远不像今日说得多看得远。
  “吓到祁将军了?”
  祁风赶忙摇了摇解释道:“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先前提起燕郡王,靖之还只是同我说你了解郡王为人如何之类的,今日之言倒是醍醐灌顶,让我刮目相看。”
  “只是遇到事看得多了,才发觉自己从前天真。先前不懂不解的那些,现下跳出来再看,才恍然发觉诸多疏漏,日日自省也能体悟些许。”从最早廖世叔找上他开始,贺绥从前坚守的观念与想法开始动摇,再到后来燕州决定霍奇的生死,直至萧琢死讯突然传来,他一路陪着萧恪走过来,看得太多,如今所思所想已是同从前大不相同了。
  贺绥扭头看向祁风,坦言道:“允宁行事或许偏激,但恰似乱世用重典。如今朝中党争不停,皇子们谋算将来,出了事就只想着如何撇清关系,祁将军指望这样的人能够护佑我大齐朝堂安稳?远的不说,前刑部侍郎范圭一案举国尽知,他一人牵出了多少权贵朝臣?七州官员皆与其有往来瓜葛,他贪墨赈灾粮款在家中以金块筑墙,却不知沾了多少无辜百姓的血泪。正因如此,才需要一人主持大局力挽狂澜,这其中固然要付出些代价,但这个代价却不是主持大局之人的过错。”
  “……”祁风沉默不语,贺绥说得委婉,但提到了诸皇子便是同他的家族息息相关。
  祁家是皇后和太子的支柱,他父亲一心总揽朝政,图的不外乎就是扶太子继承大统,届时祁氏必是京中无可撼动的权贵门庭。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祁太尉四处拉拢,将不少门客亲戚安排入朝中,在祁风眼中,已是有些入魔了。
  正因他厌恶父亲的做派,对于贺绥刚刚的肺腑之言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祁风很清楚,贺绥说得都是对的,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贺绥眼见他如此,转开了头沉声道:“末将方才言过,皆是心中所念所想罢了,还请祁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祁风摇头无奈笑道:“靖之所言句句在理,教为兄如何不放在心上。”
  “世人畏强,允宁挡了一些人的路,再者苦衷、苦衷……本就是心中难以说出的苦楚,说不出来自然引来误会,偏生他又是个不屑同人争辩的,才总让人随便编排他。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有幸回京,祁将军不妨亲自去见一见,方知末将所言非虚。”
  “靖之把燕郡王说得这般好,倒让我有些迫不及待见见了。”燕郡王远在京城,如今万物复苏,正是以往北燕频繁进犯的时候,前路未卜,这一战究竟要打多久他们都不知道。祁风本也是随口说一句,却不料不久后真教他一语成谶。
  “不说那个了。靖之有没有觉得北燕此番有些古怪?”祁风摆了摆手,说起正事,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北燕度过了难熬的冬日,往年此时正是大举进犯之时,更不要说伏忠亲王死后,齐军大败被赶回了邯城。若按北燕一贯作风,必是乘胜追击,最次也得扰得齐军不得安宁。然而自黄将军率军抵达邯城之前,北燕人就忽然就地扎营不再千金。如今一连十几日,竟是没有半点攻过来的意思。贺绥点了点头道:“不过几位将军应当也察觉到了,想来不久后就该有斥候传回来消息了。”
  斥候回来得很快,这也全仰赖于北燕军营出了不小的乱子。
  “阵前换帅?”
  “是。”那斥候十分笃定地答了一声。
  白子骞皱着眉,他抬头与黄老将军交换了个眼神才又追问道:“可探得换的是谁?”
  那斥候答道:“回将军,是个生面孔,卑职等远远瞧了一眼不敢再近,只能隐约看出不是燕人相貌。”
  白子骞听到斥候描述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黄友光瞧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问道:“白将军可是察觉了什么?”
  “我知道的并不多,听闻内弟贺绥在将军帐下任裨将,他或许知道此人,还请将军将他传来一问。”白子骞说得含糊,毕竟当时萧恪和贺绥是瞒着旁人偷偷来的,其中贺绥身份更是不能曝露,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黄友光听罢便命亲兵去唤人。恰好贺绥今日负责带人大帐附近巡守,不一会儿就被召了过来。
  “参见诸位将军,不知将军召末将来是为何事?”
  白子骞主动将斥候方才之言说予贺绥听,他故意提及萧恪来信,便是不想让贺绥担上什么罪责。
  贺绥当然听出来姐夫话中警示,在听了斥候描述,他细细琢磨了片刻后,掐去了燕州诸事道出此人身份。
  “如若末将猜测不错,北燕新帅该是北燕汗的次子,名叫岱钦。此人曾化名龚野在京中刺探情报,后被燕郡王察觉便借了一把火诈死脱逃。他是北燕大汗与俘虏的我朝女子所生,因相貌肖似生母而不受重用。”
  旁边一位将军听了立刻谏言道:“将军,北燕阵前换帅必定军心不稳。若是如贺副将所言,那么此刻北燕大军必定不服此人,我们不妨此刻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此话一出,确实令在场不少人动了心思。
  北燕人凶悍,齐军刚刚经历一场大败,急需一场胜仗挽回低迷的士气。黄友光也是动了些心思的,大军抵达邯城已驻守十来日,一直不出兵也不是上策。若是皇帝听了谁的挑唆,他反倒会遭猜忌,倒不如出兵一试。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又是一贯小心谨慎的性子,此刻仍未置可否,只是心中有所偏向。
  不过在场并非所有人都认同奇袭一策,仍有几人皱着眉似乎并不认同,其中便以白子骞为首。但如今黄友光才是一军主帅,他没开口,白子骞也就忍着,没有贸然表明想法。
  “兵贵神速!还请老将军速下决断,末将愿领兵打头阵!”
  “如此……”
  “将军不可!北燕此举必是……”一人贸然开口,打断了黄友光的话,却是贺绥。
  “贺绥!还不住口!”白子骞脸色一变,毕竟贺绥只是裨将,帐中议事本不该他开口。
  黄友光明显已有了决断,贺绥此刻开口,少不得要挨上几军棍。出于回护,他直接出言斥责,自己挡在贺绥身前进言道:“将军,末将以为还是谨慎为好,不如多派斥候打探清楚些。这岱钦不受北燕大汗宠信尚能阵前换帅,可见其本事心机。燕人最擅骑射与突袭,邯城外一马平川,若是他们设下的诡计,届时我军将士岂不是要身陷险境?”
  话是不假,却是扫兴。
  其他人自然能看出白子骞对贺绥的回护,祁风站在廖明德身边,也是为贺绥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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