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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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这刑室之中便只剩下了萧恪主仆、范圭以及两名守门的狱卒。范圭是奉齐帝之名监视萧恪言行的,自不会轻易出去,他也不急,只等着萧恪用他的法子。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少年开口,倒是与他们对视了许久的老者忽得斥道:“少教竖子!坐没坐相,有碍观瞻,先宁王见了你如今这等为虎作伥的嘴脸只怕九泉之下不宁!”
  杨焕致到底是个文人,骂了几句都不痛不痒,眼见萧恪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便又在那里捶胸顿足,只恨不得招先宁王魂魄上身打死面前这个不孝子一般。
  “本王敬杨老你的为人,左右你也不怕死,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罢。本王今日被范大人催着出来,这会儿困倦得不行,杨老若是骂够了、肯听人说话了,本王再醒。”说完倒真身子一歪,右手撑着头,一副真要在诏狱里小憩的架势,范圭低头看的时候,人竟连眼睛都闭上了。
  “王爷?!”
  除了洪喜,范圭和杨焕致都不明白萧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今日到底来做什么?!”
  听到杨焕致的质问,萧恪闭着眼干脆答道:“若本王说,不忍杨大人这等老臣死无全尸,特意寻了法子求得陛下宽宥,能恩准杨大人荣归故里,你信吗?”
  “胡言乱语!圣上是非不分,重用佞臣,朝纲不稳!”
  萧恪却不理会杨焕致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淡淡打断他道:“杜慷杜大人是宫中受宠的杜婕妤生父,从前是在工部任员外郎,陛下赏识他的忠心与才能,欲破格提拔杜大人,希望杨老收杜大人为门下弟子,向诸位大人引荐一番,届时功成身退荣归故里皆不是梦……”
  “荒唐!滑天下之大稽!”杨焕致气得将面前的桌子都掀了,那几盘饭菜摔在地上洒得满地都是。
  萧恪却没叫人收拾,而是由洪喜伺候着慢悠悠坐起来看向气呼呼的老者,抚掌笑道:“杨老高风亮节,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大齐。本王身为小辈,自小便十分仰慕您,不过这株连满门的大罪杨老即便是认也得想想你府上其他人可愿认?”
  “我不需……”
  “哎呀!本王怎么忘了,杨老如今没有亲人在世了。孑然一身,确实豁得出去。”萧恪的话让杨焕致的脸色十分难看,“洪喜,去把车上的小少爷请下来。”
  “是,奴婢这便去。”
  范圭不由好奇道:“王爷这是?”
  萧恪却没有答他,反倒是笑着看向杨焕致道:“杨大人自觉舍生取义很是勇敢,可就是蠢了些!城西石头小巷里尽头,住着一个寡妇,那寡妇姓乔,她身边带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
  待听到石头小巷和乔寡妇时,杨焕致脸色铁青,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恪,而后脸色由青转白,泄了力气瘫坐在凳子上。
  “看杨老的模样该是心里有数了,你若不信,待会可以亲眼看看。”
  过不多会儿,洪喜将一五六岁的男孩带了进来,见到人的那一刹,杨焕致的脸色已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杨老可识得这孩子?”
  老者低下头看也不看就回道:“不识得!”
  萧恪笑了一声道:“可我瞧那孩子识得杨老……本王耐性不多,还需向陛下复命,没有功夫同您周旋几日。若杨老自己没法决定,那本王只能帮帮你了!”
  第七章
  “你究竟意欲何为?!”见到那孩子时,杨焕致心中确实为之一震。再则,他并不确信萧恪是否知晓这孩子的身世,怕被诈出实话来,只强撑着虚张声势一番。
  “杨大人这么紧张作甚?”萧恪笑嘻嘻反问,看着眼神躲闪的杨焕致,却故意唠起了家常,“本王听说杨大人极看中孝悌之义,纵然你那同宗的侄孙依仗您的声名在外胡作非为,您也依旧将他一家好好养在自己府中,这等亲情手足当然是闻之令人感动!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清官难断家务事,杨大人尽心尽责,可你侄儿侄孙一家可不是这么想的。如今杨府被封,他们裹了金银细软却逃出无门,这时候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肯。杨大人你猜,如若此时再通府搜查一番,可会冒出来些反诗赃物之类?”萧恪说话时笑盈盈的,偏他年纪小,这番威胁自他口中说出,却有些故作深沉之感。
  不过无论是随行监视的范圭,还是身陷囹圄的杨焕致此刻都只觉得后背发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焕致的回答在萧恪的意料之中,本就是个拎不清的偏执性子,气节清誉看得比命重要,殊不知人死灯灭,任你活着时如何盛名在外,都阻不了死后被旁人构陷,还不如留着命想办法解决。萧恪对于这种动不动以死明志的人最是瞧不上,活着时都做不到,还指望着死后有人不计代价帮自己不成?!
  “说得好,可惜都是废话。杨大人是两朝元老,下面的人怕伤着不体面,这才没动你。可进了诏狱,总归要付出些代价,尤其像杨大人这样头脑不清楚的文人……”说着将那男孩拉到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感慨道,“这孩子眉清目秀,不知日后长开了是像他爹还是娘……本王依稀记得,柴晋柴大人是当年的新科状元,是杨大人的得意门生,只可惜造化弄人让柴大人英年早逝,若是他的遗孤出了什么事,杨大人可会内疚?”
  “卑鄙!”老者再难掩心中怒火,拍案而起,咬牙切齿痛斥萧恪,“先宁王一生光明磊落,怎会生出你这等没心肝的豺狼恶徒?!家门不幸!朝廷不幸!昏君佞臣,苍天无目!!”
  即便被杨焕致赌咒谩骂了一番,萧恪神色不便,他拉住男孩的手掌翻过来。
  “小公子平日里勤读诗书,这手都摸得出茧子了。日后可也要效仿令尊入朝为官?”不过是几岁的孩子,指腹处已长出一层薄薄的茧,可见是终日刻苦,只可惜前世这孩子最终还是赴了其父后尘,英年殒命,实在可惜。
  杨焕致脸色一变,绕过来就要把孩子抢回来,守在牢门口的狱卒赶忙冲进来将人往后拖行按住。
  “萧恪!那还是个无辜幼童!你简直丧心病狂!”
  “杨大人,本王还没做什么呢!问一问都是丧心病狂,您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恪转回来宽慰那男孩,他的神情显然是认识杨焕致的,因为狱卒的暴行他显得有些惊惶,“别怕,告诉哥哥,你可识得面前这位老先生?”
  那被吓坏的男孩听到萧恪问时诚实地点了点头,杨焕致阻止不及,在旁深深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男孩看到老人泄气的模样,有些惊慌失措看向周围人。
  拍了拍男孩的手背以示安慰,萧恪伸手握住了男孩左手,五指相扣缓缓举起。
  “杨大人。”他唤了一声,杨焕致闻声抬头看了过去,见萧恪同男孩五指相扣不知要做什么,眼中露出迷茫神色。
  “啊啊!疼!唔啊!”
  萧恪笑着收紧五指,男孩顿时疼地喊出声来,可紧扣的五指让他无法挣脱,在场之人包括洪喜在内都脸色一白。
  “杨大人可想好了?若是直接换拶刑的套子来,只怕柴小公子这手以后连执箸都做不到了。”萧恪只夹了数息便松了手,但男孩身子娇弱,左手五指已见红肿。
  “你究竟想做什么?”杨焕致又问了一遭,只是比方才问时泄气不少,也没有那股孤傲清高的风骨了。
  萧恪笑了一声,半真半假地笑道:“杨大人身上不仅背着柴小公子的安危,还搭上了本王的命,若不是实在无法,谁也不愿意去为难一个无辜幼童。杨大人仔细想想,是你的气节和名声重要,还是柴小公子的安康要紧?”
  “……”
  萧恪倒是耐着性子等杨焕致‘回心转意’,那边范圭却没闲着,见人不答应便威胁道:“杨大人可想好了?王爷的耐性可没那么久!到时候拶棍一上,您再想反悔可就晚了!”
  “给我纸笔。”
  那头范圭刚叫人去取笔墨纸砚,萧恪便抬手拦了他们,“纸笔就不必了,洪喜。”
  洪喜自怀中取出一柄短匕以及一方雪白的绢帛,走过去放在了杨焕致面前,老人立时明白萧恪的用意,二话不说将绢布摊开在面前桌案上,拿过那短匕在右手食指一划,顿时血流出来。
  血书,才见情真意切,更能取信群臣。范圭在旁静静站着,打心眼里有些害怕这个少年王爷。
  他本是皇帝派来监视督促萧恪的,为的就是怕萧恪徇情或是假意令杨焕致服软欺骗皇帝,再则也是不信萧恪能有这个本事,故而叫他来帮忙料理此事的,可范圭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今日这情状,他来此都好似多余一般,不仅半点没帮上忙,反倒让着半大孩子惊吓了几次。又见他心思缜密,安排如此滴水不漏不说,对待一个孩童尚能这般冷血残忍,实在不免有些胆寒。
  直等着杨焕致将那血书写好了,洪喜过去双手捧了回来递到萧恪面前,范圭站在他身后偏头细看,末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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