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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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走远些等候,本宫有话要与故人说。”
  侍从全部退了出去,没有人搀扶着,萧恪一下子就倒了下去,过了好一阵才缓了些力气出来,手撑着挪到墙边靠上去。
  唯有这样他才不会倒下去,可即便如此,仍是耗光了浑身气力。
  “白琮,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萧恪唤了贤妃从前的名字,至于曾为先帝男妃的白琮如何成了新帝的贤妃,他已无心探究。
  “我与舅舅这些年过得如何,你燕王不是再清楚不过的嘛?噢!我忘了,你如今不过是阶下囚,不是权势滔天的燕王殿下了。”
  没了外人,白琮并未再自称本宫,看向萧恪的眼神格外怨毒。
  “入宫十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该如何报复你和先帝,陛下却说要给你个体面,可我不甘心……”
  “……”咒骂也好、唾弃也罢,那本该是他欠下的孽债,故而白琮说什么,萧恪都没有反驳,直等着人气消了些,才开口恳求道:“我可以任你处置,只是求你……让我在死前见阿绥一面。”
  白琮看着面前颓废的男人,冷笑一声道:“好啊,你跪下来给我磕十个响头,我满意了就答应你。”
  萧恪毫不犹豫,撑着就跪倒下去,砰砰砰连磕了好几下。
  “燕王殿下这头磕得不够诚心啊,若不是仔细听,我险些没听见声儿。”
  萧恪磕得那几下其实已见了血,但白琮既说不作数,他便只能再磕,直弄得头破血流才放过。
  “我磕了……求你!让我见他……”几乎是哀求,血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萧恪的视线,他却坚持重复着同一句话。
  白琮嘴角带笑,只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凑近萧恪,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出一个真相。
  萧恪登时瞪大了双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揪住了白琮的衣襟,用尽力气大喊:“不!不可能!你骗我!”
  层叠的裙摆绊住了脚,白琮被拽着顺势跪倒压在萧恪身上。听着男人的嘶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与恨意,反手揪住了萧恪衣襟吼了回去。
  “齐军连下四城、大获全胜,舅舅身为主帅却受了重伤你可知是为了什么?!他是在阵前拼杀时旧伤复发,没能躲过燕国的暗箭!你可知他为何旧伤难愈?!”
  提及舅舅的死讯,白琮再难忍住心中悲痛,怒骂道:“萧恪你这个畜牲!当年舅舅被诬陷下狱,你明知他清白,却借机要挟逼他委身于你!你拖延的每一日,他都被你教出来的狗官施以酷刑!你今日便是磕死也难抵你昔日罪孽!”
  忆起那年贺绥被从诏狱抬出来时血淋淋的模样,白琮恨不得将萧恪千刀万剐解恨。
  “若不是舅舅护你,你早就被人磋磨死了,焉能日后攀附先帝为虎作伥!可那年舅舅险些病死,你却不闻不问在勾栏瓦舍醉生梦死!萧恪,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再不顾其他,白琮一拳一拳重重锤在萧恪身上,大声嘶吼着,“你把舅舅还给我!……把舅舅…还我!”
  喊到后面却只能揪着萧恪泣不成声,他就算把人打死了也再见不到舅舅了。
  萧恪被压躺在地上,不避不闪,任白琮的拳头落在身上。他急促喘息着,胸口闷涨,一时又如被烈火焚烧般难受得喘不上气来,痛苦到无以复加之时偏头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外面守着的侍从听到里头动静大了,折返回来发现这幅场景赶忙上前拉开,为首的那个一掌劈在白琮后颈让他昏睡过去,扬手示意手下去萧恪气息,确认人还活着,叮嘱了狱卒几句便带着昏迷的贤妃回宫了。
  白琮再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寝宫的床帐顶,偏过头便看到了手执书卷坐在床边的天子。
  皇帝看他醒转,平静地说了一句,“爱妃可醒了?”他素日并不会用宫妃的称呼唤白琮,往往这般说是,必是动了真怒。
  “臣妾坏了陛下的谋划,甘愿领罚。”白琮知道自己昏迷前将舅舅死讯告知萧恪的事,那些贴身侍从事后必定全数禀报给了皇帝。
  男人叹了口气合上手中书卷。
  “爱妃昏迷了三日不知。今晨诏狱的刑官进宫回话,说萧恪在狱中自尽,他死前癫狂至极,以头触墙,折腾了小半夜才咽了气。朕原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干脆,爱妃为了出口恶气倒是说得痛快。”
  “……臣妾知错。”白琮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折腾了这些年,他也实在累了。
  “原是要给你个教训的,但朕不想靖之在九泉之下怨朕食言。”皇帝并未降罪,只是盯着手上的血玉扳指看,“你且收拾些细软,大军半月后回朝,随朕送完靖之最后一程你便离宫罢,此后宫中再无贤妃白氏。”
  大军凯旋,本是值得庆贺之事,但因主帅战死全军缟素,将士们面上不见喜色。
  新帝亲率百官至城外相迎,看到那辆载着棺椁的车驾停在面前,素日沉静睿智的帝王神色凝重。
  不远处的城墙之上,白琮一身素白,看到棺椁的那一瞬,他再也没忍住,跪倒在地,手捂着嘴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哭声。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皇帝手上那枚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血玉梅花扳指随着定国公贺绥的棺椁一起葬入了陵墓之中……
  第二章
  萧恪醒转之时神智尚不清明,方要撑着起身被大力按压回去,还未及细想腰臀处便传来一阵细密剧痛,紧跟着宦官尖细阴柔的嗓音就传入耳中。
  “郡王爷既醒了,陛下叫奴婢来问,您可知错了?”
  见萧恪只抬头有些愣愣看着自己,那宦官抬手示意杖责暂且停了,微微躬身压低了声劝说:“郡王爷,杨大人这事牵连甚多,又犯了诸多忌讳。这次陛下是铁了心。老奴劝您不要拿宁王府满门荣华犯险。”
  身上和额头都传来阵阵疼痛,但萧恪盯着那老宦官的脸却有些出神。这人是先帝身边得力的大太监裴东安,先帝暴亡之后他就殉了旧主,死了已有几年了。再听他提起杨焕致的名姓来,萧恪有种不可思议之感。他分明已在得知了贺绥死讯后自尽了,醒来发觉自己未在阎罗殿,竟是重生回到了少年时。
  “微臣口拙……一时冒犯天颜,只是臣方才并非是杨焕致求情,而是全心为陛下考量。劳裴总管代我向陛下陈情,再给臣一次机会。”萧恪心思瞬动,回忆了当年个中细节,忍着身上的剧痛,托裴东安向齐帝陈情。
  “郡王爷聪慧,奴婢便再去替您试上一试。”
  “有劳……”趁着裴东安进去禀报的功夫,萧恪方得片刻喘息,心中却在思索着应对之策。
  建和八年,户部尚书杨焕致因逆谋之罪被革职下狱,究其根本不过是些陈年旧账再加上刻意构陷。杨焕致是已故三朝元老杨太师之子,手握户部实权,又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今时问罪不过是为着他同贺家的交情罢了。
  上辈子,萧恪在这位杨大人获罪下狱之后也去天子跟前求过情,那时他自认在先帝心中尚有几分脸面,却不料惹来一顿杖责。而裴东安也与他说了同样一番话,萧恪之后便没敢再开口求情。服软告罪后齐帝又登时变回了那个温柔慈祥的伯父,不仅留他在宫中养伤,还日日亲自来探望。只是放他出宫时,杨焕致满门已斩,贺绥不知内情还与他大吵了一架,也是自那时他二人逐渐生分。
  现下想来,那不过是齐帝离间的小手段罢了,贺家和宁王府同病相怜,他和贺绥一同长大的情分齐帝不会不知,更不要说他初时为了打消齐帝的忌惮,曾表露过纳贺绥为男妻的想法,细想也知道齐帝不可能放任他们如此要好。
  如今重获新生,萧恪自不能再放任事态如上辈子一样发展,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解了自己眼下的困境并救下杨焕致一家。
  正想着,裴东安已面上带笑折返回来,指挥两边内监将萧恪扶起。
  “郡王爷,陛下宣您进去呢!”
  “多谢裴总管。”萧恪记不得先前挨了多少棍杖,只觉得腰臀火辣辣得疼,迈开步子走一下身子都不由往旁边歪,还多亏了裴东安在旁边扶着才没摔下去。
  齐肃帝这崇政宫他来过多次,即使闭上眼他都不会被绊倒,上辈子太子继位之后一把火焚了这座宫殿,萧恪在裴东安搀扶下轻车熟路走进内殿。
  “微臣…参见陛下。”萧恪咬牙忍着痛跪倒在御案之下,只是隔了许久齐帝也不叫平身,大太监裴东安在旁伺候研墨,他眼中带着一丝同情打量了下阶下跪着的少年,却没有贸然开口替他周旋几句。
  萧恪前世伺候这位多疑暴虐的帝王近二十年,如何不知他的脾性。此刻齐帝不开口,他便老实跪着绝不多说一个字。
  双膝久跪一会儿便感觉如细密针扎般的疼痛,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萧恪前世虽已习惯病痛,但这幅身躯终究是个瘦弱少年,又刚受了杖责,已是有些撑不住了。
  裴东安瞥了一眼,俯身双手接过齐帝批完递过来的奏折码放好,小心询问道:“陛下操劳国事一直未歇息,可要奴婢传些茶水点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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