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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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危站在一旁,眼底同样闪过一丝震撼。
  葛安气得脸都憋得通红,指着祝闻祈“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半晌只撂下一句狠话,让祝闻祈等着,而后便甩袖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娄危良久才回过神。
  他垂下眼,去看祝闻祈。
  又不知何时,发现面前之人已经两眼一闭,倒头便要往后栽。
  娄危手疾眼快地接住祝闻祈,抬起一条长腿,将门合上。
  包厢内重归寂静。
  祝闻祈仍旧阖着眼,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纤长眼睫在他脸上投下淡淡阴影,鼻背上的痣在酒后愈发明显,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水渍。
  娄危低眸,静静等了许久,祝闻祈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
  睡着了?
  注视半晌后,娄危突然抬起手,用指腹将那抹水渍擦去。
  擦去的瞬间,祝闻祈眼睫微颤。
  像是展翅欲飞的蝶。
  第65章
  回去的路上, 娄危将人打横抱在怀中。怀中之人双眼紧闭,呼吸匀称而绵长,顺从地靠在娄危身上, 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玄霜派没什么人。大抵是因为花神节的原因, 除去值班巡游的弟子之外, 大部分都下山去凑热闹了,只剩下寥寥几个提着灯盏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远处有名圆脸弟子正朝着他们走来, 头一点一点, 像是困极了的样子,连带着手中的灯盏也跟着晃动。
  娄危凝眸片刻, 认出那是学堂里的某个弟子。
  趁着对面还没看见他,娄危果断转身,朝着一条荒僻小路走去。
  小路久无人烟, 被肆意生长的杂草占去大半路径。带着裂纹的青石板断了好几块,两侧灯盏里的烛芯早就燃尽,如墨夜色中,一不留神,便可能失去重心, 被翘起的青石板摔个狗啃泥。
  一路上娄危小心谨慎, 侧身避过带着倒刺的藤条,绕开高低不一的青石板,借着微弱月光, 将祝闻祈的长睫数得一清二楚。
  垂眸凝视半晌, 娄危收回目光,继续凭借着记忆,朝着住所的所在的山峰走去。
  ……
  回到宫殿时,正好碰上了在外守夜的小吉。
  小吉看了眼“沉沉睡去”的祝闻祈, 又看了眼泰然自若,带着满身酒气的娄危,眼神惊愕:“你对仙尊做了什么!”
  声音之大,甚至惊起了歇在枝头的麻雀。
  娄危面色不变,语气淡淡:“再大声点。生怕吵不醒他吗?”
  桑落酒的后劲再大,也只是喝了半杯不到,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小吉吵醒的。
  小吉顿时噤声,脸色显得十分憋屈。
  娄危只是将人抱得更紧,朝着小吉扬扬下巴:“开门。”
  平日里,两人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主要是小吉偷偷往娄危的酥酪中加盐,除了第一回没防范到,中了招之外,娄危一直将小吉当作空气处理。
  以至于此刻娄危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用怀中的“人质”命令小吉时,显出几分气焰嚣张来。
  小吉:“……”好生气,好想打人。
  但仙尊还在娄危怀里,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娄危发疯伤到仙尊,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想到这里,小吉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今日给娄危的酥酪里加点泻药后,轻手轻脚走上台阶,将殿门推开。
  “仙尊要是出了什么好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小吉用气声骂道。
  娄危置若罔闻,抬脚走进殿内。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娄危走至床榻前,轻轻将人放在床上。
  从头至尾,祝闻祈都闭着双眸,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
  娄危坐在床头,静静盯了祝闻祈半晌。
  “别装睡了。”
  他语气平静道。
  说罢,祝闻祈连眼睫都未颤抖,呼吸平稳,仿佛真的已经陷入沉睡之中,娄危只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见祝闻祈不动,娄危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侧:“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
  祝闻祈依旧没有回应。
  “死人背在身上很重,走几步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娄危捏了捏祝闻祈的脸,“喝醉酒的人同理。”
  明显地,祝闻祈呼吸停滞片刻。
  “现在起来,百味轩里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话音刚落,祝闻祈便幽幽睁开了眼。
  “啊,好神奇,突然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语气毫无起伏,娄危哑然而笑:“是吗?”
  说完,祝闻祈不情不愿地从床上起身,一副我为鱼肉任人刀俎的样子:“你还有什么事?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娄危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臣有事要和陛下禀报。”
  “也不是很想听,”祝闻祈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娄危,“先说好,有些你知我知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
  娄危收回行礼的动作,对上祝闻祈的目光。
  “我尚有一事不明。”
  祝闻祈宽大道袍最上方两颗盘扣不知何时已经解开,若隐若现露出锁骨下的两道重叠伤痕。
  按理来说,修仙之人身上极少会留下疤痕,就算受了伤,服了药后伤口很快便会消失。
  除非是伤及筋骨。
  祝闻祈后知后觉地拉住衣襟:“这个不能告诉你。”
  “不问这个。”娄危摇了摇头。
  窗外月光如银,斜斜照进来,照得殿内一片朦胧,连眼前之人的容貌都变得模糊。
  对面之人跪坐在床上,长发像是刚见面时一样随意绑在身后,有几缕碎发顺着落在脸侧,像是一副水墨画。
  眼眸不再是一片雾蒙蒙,幽蓝色调藏在眼底,若是仔仔细细地看进去,就仿佛要将人吞噬进大海深处的漩涡一般。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向祝闻祈,他面上总是带着一点笑意,因其温和无害的容貌,总是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与他说些掏心掏肺的话。
  一开始他就是这么进的玄霜派。
  良久过后,娄危收回思绪,开口道。
  “……什么时候醒的酒?”
  祝闻祈愣怔片刻。
  娄危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神情专注。
  “重要吗?”祝闻祈轻声道。
  清冽酒香混合着熟悉气息,他恍惚片刻,以为自己还待在百味轩中。
  娄危没答,只是定定地凝视着祝闻祈。
  是从见到葛安起,还是回到门派后?
  还是一开始就没醉过?
  宫殿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祝闻祈垂下眼,率先错开目光。
  “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
  声音很轻,娄危却将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算你知我知的范围内?”半晌,他才开口道。
  祝闻祈抬眼和娄危四目相对,如银月色在眼中流淌:“解释权在我。”
  对视良久后,娄危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上祝闻祈锁骨上的伤口:“唯命是从。”
  触碰的瞬间,结了痂的伤口像是有一万只蚂蚁游走在皮肉之下,祝闻祈微不可察地僵硬半瞬,而后伸手将娄危推到一边,自顾自下了床,光着脚走到窗沿前。
  明月被云雾遮挡,原本就黯淡的月光透过云层,又透过木窗照进殿内时,已经不剩多少。不知何时,绿萝已经恢复了生机,叶片舒展着,翠绿欲滴。
  锁骨上的伤口依旧在发痒,仿佛每时每刻提醒着他做出的荒唐举动。
  也不止这一次了。
  祝闻祈垂下眼,良久才开口。
  “……是还没醒。”
  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内。
  许久之后,娄危反应过来。他像是有些拿不准祝闻祈这句话的意思似的,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至窗沿前,站至祝闻祈身后。
  祝闻祈没说话,也没有流露出抗拒。
  他便伸手搭在窗沿上,以一个相当微妙的姿势,将祝闻祈圈在怀中。
  祝闻祈背对着他,蝴蝶骨在宽大袖袍下若隐若现,侧脸被碎发挡着,只能看见纤长眼睫半垂落下去。
  “祝闻祈。”
  不再是平日里调侃,随意,散漫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娄危几乎带着些珍而重之的意味。
  手指不知何时因为用力而悄然泛白,娄危忽然觉得宫殿内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从未如此漫长过,每一分一秒过去,都像是在等待未知的审判降临,宣告最终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不到半刻钟,也许只有一瞬,祝闻祈动了下。
  娄危呼吸停滞片刻。
  在这一小方狭窄空间内,祝闻祈相当艰难地转过身,后腰抵在突起的窗沿上,微微仰起头,去看娄危。
  修长白皙的脖颈全然暴露出来,露出脆弱的喉管。祝闻祈定定注视半晌后,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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