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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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将他额角的汗珠抚去:“不。你说的没错。”
  叶京华轻声道。他低垂着眉眼,略微停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中盛满温和的笑意,缓声道:“我们宝珠真有志气。”
  赵宝珠立即’腾’得一下闹了个大红脸,羞涩地避开叶京华的眼神,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
  叶京华见他羞怯的样子,面上的笑意深了些,一手揽住赵宝珠的肩膀,道:“放心。我既知道你有这个志向,便不会不管。日后教你读书自然要严厉一些,可不许像上次那般耍滑偷懒了,知道了吗?”
  两人坐在一处靠窗的长椅上,赵宝珠感到自己的肩头与叶京华亲密地靠在一出,鼻尖全是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赵宝珠再是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叶京华对自己是全然的好意。这世上除了父亲与村里的乡亲们,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少爷——”
  赵宝珠抬起头,眼中盈着亮光,忽然凭着一股冲动道:“少爷,若我说这次春闱我便要下场,你会相信吗?”
  他略带紧张的声音在书房之中回荡开来。因是叶京华与赵宝珠说话,丫鬟早退了下去。屋里炭盆中的银丝炭静静烧着,爆出一点火星来,在安静的屋内传出一声脆响。
  叶京华半垂着眼睫,半响后忽得笑开了,道:“你也太心急了些,就这么想甩开我去了?”他用手抚开赵宝珠耳畔的碎发,轻笑道:“会试前还有童试乡试,得先成秀才,才能在学政司挂上名。你且要在我这儿呆上几年呢。”
  赵宝珠闻言,睫羽颤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想起丢失的名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叶京华见他面上有一丝怅然,以为是赵宝珠心里失望,顿了顿,伸手将人搂在怀里,低声安慰道:”你若是真想下场,我明年差人给你买一个秀才功名来就是了。”
  赵宝珠骤然抬起头,瞪大了一双猫儿眼:“怎么能这样!“
  叶京华知道赵宝珠身上很是有点倔强的脾气,彼时不会答应,因而是故意逗他的。见赵宝珠一脸诧异的模样,仰头欢畅地笑起来。
  赵宝珠反应过来叶京华又是在故意逗他,气得竖起柳眉,骂他:“少爷,你真坏!”
  叶京华一手抚在他背上,笑得更加开怀。
  ·
  此后,叶京华对赵宝珠的教导果然更加细致严格起来,尤其偏重于科举的策论。每日晨起先临字,接着讲义各种经义要问,下午则得每日写两篇策论出来,拿给叶京华评议。
  赵宝珠惯是个能吃苦的,白日里做完这些不说,用完晚膳回房之后还要挑灯夜读,用了十二分的功。
  这样一来二去,睡得便少了。因着皮肤白嫩,眼下渐渐落了小片青黑。
  “我吃好了。”
  早膳桌上,赵宝珠囫囵吞了两个包子,又速速将粥灌下肚,一抹嘴就拔腿向书房跑。邓云坐在桌上,皱眉看着赵宝珠慌里慌张的背影,转头对众人道:
  “怪事,他是急个什么?脸色也不好看,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
  桌子另一端的方理拿着包子,也接话道:“我前日巡视路过他的院子,都三更天了还亮着灯呢。”
  邓云高高扬起眉,眼珠一转,低声道:“他也大了,会不会是在被窝里看那些画本——”
  “呿。”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声冷嗤打断。李管事冷眼瞥着邓云,拿筷子头指着他叱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们这些个獐头鼠目的下流东西一样?宝珠勤奋得很,如今日日跟着少爷读书呢!”
  邓云与方理闻言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是自小在叶府中长大的家生子,叶京华幼时受叶老爷子教导时也都侍候在侧。可无论白天听了什么,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上课还记得,下学后再问起来就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他行吗?”邓云诧异道。
  李管事跟这个两个棒槌没什么话好说,颇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甩下筷子站起来走了。
  书房中,叶京华一只手执团扇,轻轻往炭盆里扇风。
  另一边,赵宝珠正立在书桌前,右手提着狼毫笔聚精会神地写着字。他这几日勤奋用功,脸上刚养出的软肉又消了下去,显得尖下巴更加楚楚可怜起来。叶京华看着他,见赵宝珠写了一会儿,似是有些不适似的用力眨了眨眼睛,抬手用袖口在眼角上蹭了蹭。
  “宝珠。”
  叶京华的声音传来。
  赵宝珠笔一停,抬起头,便见叶京华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我还在写字呢。”赵宝珠一读起书来就不愿放手。叶京华看着他被自己搓红的眼圈,略蹙起眉:“先过来,我给你讲讲昨日的策论。”
  赵宝珠这才’哦’了一声,将笔放下,走过去坐到长椅前的小竹凳上。叶京华敛下眼,自书柜中拿出赵宝珠昨日写的策论,一边看一边在身边的长椅上拍了拍:“坐上来。”
  赵宝珠一愣,犹豫地看了看叶京华坐着的长椅,这会不会太近了点儿?
  叶京华像是隔空读懂了他的心思,头也不抬地道:“你靠近点儿,怎么看得清上面的字?”
  赵宝珠闻言一怔,觉得倒是有点道理,遂犹犹豫豫地坐到了长椅上,只是靠在边上,只坐了小半个屁股。
  叶京华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再坐近些,我能吃了你不成?”
  赵宝珠无法,只好再挪进了些,肩膀几乎要跟叶京华靠在一处。叶京华这才满意,拿着他的’试卷’开始讲解起来。
  炭盆在他们旁边静静燃烧着,驱散了空气中倒春寒带了的冷气。今天叶京华似是换了种香,比往日的闻着要清淡和煦一些。赵宝珠昨日读书到三更天才睡下,一早卯正又起了,因睡得少本就有些困倦,站在书桌前尚且能够支撑,现在半卧在长椅上,周身温暖又舒适,便渐渐起了睡意。
  赵宝珠眼见着面前的墨字起了重影,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中的睡意。不行!少爷好心抽出时间来教他读书,怎么能走神——
  赵宝珠轻咬了咬下唇,努力睁大眼睛,没注意道叶京华不知何时放缓了语速,故意用低而悠长的声音讲着课,而手臂已经伸到了他身后,搭在长椅一端,隐约将赵宝珠环在怀中。
  香炉中飘散出的香味越来越浓,赵宝珠的眼睫轻轻颤抖,每次快要阖上时又猛地睁开,这样循环几次,头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叶京华唇边啜着笑,看赵宝珠困地眯眼睛的样子看得有趣,慢慢停下了话头。
  周遭一安静下来,赵宝珠就更支撑不住了。头脑中满是眩晕,眼皮重似千斤,一次比一次更难睁开。
  叶京华抬起手臂,拢住少年的肩膀,轻轻将人放倒在长椅上,低声道:“睡吧。”
  赵宝珠头靠在长椅上,终于经不住闭上了眼睛,过了不到半刻就睡熟了,还隐隐打起了小呼噜来。叶京华垂眼看着他,轻轻笑了笑,睡觉也跟猫儿似的。
  ·
  书房外,李管事正端着后厨做的牛乳炖梨汁走来。一进门,就看见叶京华半倚在长椅上,一只手拿着团扇,正缓缓朝炭炉送风。长椅的另一边蜷缩着个少年,肩膀缓缓起伏,睡得正香,手里还拽着叶京华腰上玉佩的穗子。
  李管事脚步一顿,’哟’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将两碗梨汁放在桌上。
  叶京华听到动静,抬起头,用极轻的声音道:“将安神香再点上些。”
  李管事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取了香点上。正要退出去时,又听到叶京华道:“拿张薄毯来。”
  李管事轻轻应了声是,刚退出书房,一转身便撞见了正急忙要往书房走的邓云。
  “干什么?”李管事赶忙一把拉住他,低声叱道:“风风火火的,先别进去,里面哄着睡觉呢。”
  “什么?”邓云一愣,忙伸头去看,果然透过明纸隐约看见叶京华半搂着赵宝珠靠在长椅上的场景,顿时酸妒地脸青一阵白一阵,低声道:“怎得睡觉还要人哄?少爷对他也太好了。”
  “呿。”李管事简直不想跟他说话,伸着指头在邓云身上比划:“不哄他哄你不成?也不看看你长成什么死样子!等会儿把少爷的好椅子都压塌喽。”
  邓云登时大受打击,低头看了看自己结实的臂膀。他过冬是吃的多了些……但那椅子是金丝楠木制的,也不至于就塌了吧——
  李管事懒得理他,抬脚要去隔壁房里拿薄毯子,邓云却急忙拦住他:“李管事,我是有要事要跟少爷说。”
  李管事顿住脚步:“什么?”
  邓云从怀中掏出一只火漆封好的信封,低声道:“南方来信了。”
  李管事一愣,接着神情严肃了些,将信封接过来,略看了看上面的署名,道:”你走吧,我来送。”
  ·
  片刻后,李管事回到书房,轻手轻脚地走近,将薄毯盖到赵宝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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