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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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海豹也不躲,两个黑葡萄似得眼睛瞅着他,小鼻子嗡动着。
  闵疏一下就被可爱到了,干脆将小海豹掳到了身上,放在胸口抱着。
  他在岛上这些年时不时就要来港口一趟,都跟这些海豹混熟了。按理来说这些海豹是岛上因纽特人的猎物,是该非常警惕人类的。但不知是因为近几年岛上的人越来越少,还是闵疏太瘦弱了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这些海豹从来都是无视他。
  在闵疏跟小海豹贴贴时,成年海豹照样吃喝打屁,似乎是默认了他可以和幼崽们呆在一起。
  “小乖乖,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闵疏和小海豹碰了碰鼻子,海豹丰厚的皮下脂肪让他们能在严寒中保持体温,抱着就像个圆鼓鼓的热水袋。
  闵疏干脆躺倒在了冰原上,望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口气。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格陵兰待了「几年」。
  一开始,他只是作为一名观光旅客来到了这座岛屿,结果因为错过航船滞留在了岛上,后来不知为何港口封闭了,闵疏在首都努克等了八个月,得来的只是封冻期一次次延长的消息。后来他实在是在努克蹲不下去了,干脆就来了个环岛旅行。
  在旅行途中,闵疏爱上了这个东北部的安静小镇,想着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而且他估计也活不了太久了,所以干脆就在这儿定居了下来。
  结果这一住,就是不知道多少年。
  小镇上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只能收听几个固定的播音台,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开始正合了闵疏避世的心。他心想着反正可能自己也没几年好活了,就在这个世界尽头的边陲小镇安静死去也不错。
  闵疏是孤儿,养育他长大的孤儿院之前也被拆除了,所以没什么’落叶归根’的想法。
  生物父母抛弃他的理由显而易见,闵疏一出生就伴有多种基因缺陷和免疫系统疾病,贫血,肺部发育不全,消化系统也不太好,孤儿院别的小孩儿都能跑能跳了,他还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吃个饭都要人扶,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
  所以闵疏不曾对自己被抛弃的事心生怨怼,谁都希望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他还算幸运,好歹是病歪歪地长大了,而且脑子还不错,从孤儿院一路考上了所还不错的大学。
  他入学之后,生物意义上的父母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还送了一笔钱来,也不知是出于愧疚想要补偿还是别的什么。
  闵疏对此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不过钱他还是喜欢的。他将这笔’补偿金’当做旅行基金存了下来,在读大学时想办法用兼职的工资和奖学金解决了补贴和食宿,终于在21岁这年踏上了人生第一次旅行——利用交换项目来到了地球北部的加国,后来又到了格陵兰岛……
  不过现在他肯定是毕业不了了。闵疏想道。
  滞留在小镇的这些日子,他一开始是靠挂历计算时间,后来小镇上的居民因为日益严寒的天气纷纷离开,镇上的商店也倒闭了,闵疏就开始在墙上画线。最后整整一堵墙都画满了,他还呆在岛上。
  后来闵疏就懒得再计数了,没得糟蹋了他的房子。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岛上的第几年。只模糊地知道肯定在五年以上了。
  我不会都三十岁了吧?
  闵疏突然想到,登时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打了个冷颤。
  小海豹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惊恐,在他胸口拱了供,哼唧了两声。
  闵疏安抚般地撸了两下豹豹,一想到他有可能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拿到大学文凭,就有点受打击——但是这也怪不得他,他是没觉得能活这么久的,但这不是死不了吗!
  闵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身不由己啊!“
  这话要是被以前孤儿院照顾闵疏的张阿姨听到了,一定会跳起来给他背上来一下:‘人家都想着怎么活,就你天天想着死!你可争气点儿吧你!’
  这个时候,闵疏会笑嘻嘻地说:‘多想想就不可怕了嘛。’
  听了这话,张阿姨就会抱住他,再摸一摸他的脑袋。
  闵疏眼前出现女人平凡却慈爱的面孔,心里有些发酸,也不知张阿姨怎么样了,会不会担心他。
  他抱着小海豹在冰原上躺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又吃了几块冻鱼干,觉得体力恢复了些许,便站起来准备往回走了。
  入秋之后,岛上的日照时间越来越短,他得趁着天黑之前回家。
  说是入秋,其实格陵兰只有冬夏两个季节,只是闵疏习惯这么称呼罢了。
  位于地球末端的格陵兰岛终年大部分时间上都处于极昼或极夜之中,五月至八月是极昼,太阳终日不落,紧接着九月至次年三月,太阳基本不会出现。
  要是按照日生而起,日落而息的作息,那格陵兰岛人要么不睡,要么一睡就是一天。
  连闹钟都省了,挺好。
  闵疏走到一半时,冰原上刮起了大风,闵疏不得不拿出北极熊毛皮制成的毛毡帽带上,又用围巾捂住口鼻,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今天还算好,积雪只到膝盖。
  闵疏艰难地抽出自己的腿,再放进去,结果一个没站稳,被从后往前的一股巨风’啪’地一下拍到了雪地上。
  瘦弱的青年跟纸片人没什么两样,直接跟雪地粘上了。
  整张脸都埋进雪里的闵疏:……
  他真的受够了!!
  第2章 伊苏阿 最后的居民
  直到天空变成了深蓝色,闵疏才到了家。
  闵疏吭哧吭哧地走进小镇,说是小镇,其实他住的地方就是个因纽特人聚集的小村落,总共就三十口人家。格陵兰岛上基本没有植物,为了给这个除了雪还是雪的地方添上一点儿亮色,居民们的小木屋大多会涂成鲜艳的彩色。
  蓝色,橙色,黄色等等五颜六色的小房屋坐落在一座小山坡上,屋檐覆盖着薄薄的积雪,背后是深蓝色的天空,美得像幅油画。
  只可惜房屋的窗户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纳努克一家是小镇上除闵疏以外最后的家庭,由于近年来天气变得格外寒冷,其他人在这几年都陆陆续续离开的小镇。向气候更加温暖的格陵兰岛南部迁移,有的是去其他城市投奔亲友,有的是去首都努克做买卖,都无一例外地再没有回来。
  闵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小镇这几年确实越来越不景气,不仅没有医院学校,连最基本的暖和电都快供不上了,如果不是闵疏这种佛系等死的人,呆在这儿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闵疏看着空旷无人的小镇,叹了口气,往山坡上唯一的光源走去——
  那是一栋通体红色的建筑,由一间小房子连带着一座塔楼组成。塔楼上有点掉漆,塔尖上有些突兀地挂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灯牌,明晃晃地写着「中餐厅」三个大字。
  不过有几截灯管被冻坏了,’中餐厅’现在变成了’中餐丁’。
  不过现在也没客人,闵疏也就懒得去修了。
  卖给他这座屋子的是小镇唯一的基督徒,本来是准备在小镇传教的,可惜这里的纯血因纽特人大多信仰古老的萨满教,因此他的传教非常不成功。
  闵疏提出想在塔楼上挂上中餐馆的招牌时,基督徒原本很不愿意,但是在闵疏招待他吃了顿热腾腾的水煮鱼后小老头改变了注意,还亲手帮他将招牌挂了上去。
  闵疏抬起已经冻僵的脚,艰难地埋过门口的雪堆,在早晨才铲过雪的地上终于可以加快脚步。他走进院子里,先是查看了一下门口被漆成大红色的邮筒,果然里头空空如也。
  见状,闵疏叹了口气,倒也算不上失望,毕竟随着小镇人口的迁移,递信的邮差也有许久都未见过了。意外滞留在岛上之后,闵疏也为回国做了诸多努力,在签证快到期时还给最近的大使馆写了信,可惜信寄出去后就石沉大海,到现在都音讯全无。
  闵疏其实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查看邮筒只是习惯。他将邮筒关好,转身走向中餐厅的大门。
  一拉开大门,屋内温热的暖气立刻扑面而来。
  闵疏麻木的面皮终于得到了缓解,一把扯下围巾,张嘴就开始嚷嚷:
  “婆婆,我回来啦!外面好冷好冷,我的腿都冻僵啦!“
  他说的并不是中文,而是一种因纽特人的语言,这是他跟当地人学的。
  塔楼里空间不算大,石制的墙壁内嵌着一个巨大的壁炉,前方铺了雪白的皮毛地毯——这曾经是一张完整的北极熊皮毛,是镇长依克离开前送给他的。地毯旁边是一把制作精巧的木制摇椅,上面坐着一位老妇人。
  纵然在温暖的室内,她也穿着厚厚的皮毛衣物,裸露在外的皮肤是略深的黄色,手部和脸部的皮肤上都带着饱经风霜的沟壑,黑色的头发编成两只粗大的辫子,垂在妇人宽大的肩膀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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